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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后

    街道上的人群猛地喧闹起来:“撞人了,撞人了!”“这怕是活不成了。”……昕晨身边围满了围观的群众,不少人拿出手机拍了起来,她痛不欲生地跪坐在地上,手指向道路的尽头——那里围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她只哭道:“妈……妈……”

    仅存的一点理智开始支撑昕晨的身体,她猛地窜起,狠狠地扒开人群,径直走向妈妈身边。

    “这是那女的的女儿吗?真惨。”

    “可惜了,这么大个姑娘。”

    ……

    “你们报警了吗?有没有人打120?”昕晨怒吼,人们都面面相觑,没人回应她,有的还偷偷支起手机拍车祸现场。

    地上的血泊不断蔓延,昕晨猛拽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衣襟,狠狠夺过他的手机,周围又是一阵猛拍,刺眼的闪光灯下,昕晨迅疾地拨通了120,一边拽开那车虚掩的车门——空空如也。

    逃了,就这么逃了,这么多人围这儿干什么的?一阵冷笑从昕晨喉咙里冒出,随即爆发出凄厉的狂笑,周围的人惊惧地望着她,一下子走掉不少。

    “这姑娘怕是疯了吧。”

    “她们家这下完了。”

    涌动的人群私语着。

    打完电话,她就把手机往那人怀里一丢,跌坐在地,指甲紧紧抠着冰凉的水泥地,殷红渗进每一个孔隙,沿着纹路扩散,像一只布满血丝的恶魔之眼,贪婪地盯着母女俩。昕晨眼前一黑,和妈妈一起躺倒在血泊里。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

    夜里的雪像白色幽灵,发出声声哀怨,失去已久的各种情绪和感受附在那些幽灵之上,落回了昕晨身上,雪一点点融,她就一点点恢复知觉。

    昕晨睁眼之时已在救护车上,一边的医护人员围着母亲输血、抢救,她不敢看,她无法直视母亲伤痕累累的躯体。

    那可是她最亲的人呐,这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庭啊,怎么说毁了就毁了?她又怎么可能如父母所愿摒除一切杂念和干扰,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人心是肉做的,会痛,她终究无法麻木。都已经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接受这样的一个巨变需要时间,难过如同潮水,进退、退进,但一浪接一浪,一浪比一浪大,最终将人淹没,化作悲痛欲绝。

    昕晨立在手术室外,不时望向里面,视线却不敢久留。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映出的那种绿,比薄荷绿黯淡一点,却又比墨绿明亮一点,就像雪后那些被冻坏了的绿茵,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萧瑟。

    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一个多小时,她自己却察觉不到。

    有人朝这边走来,护士鞋踏出的步子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紧迫感。

    昕晨看到对方略微泛红的眼框,喊她:“干妈?你知道了?来看我妈?”

    对方点点头,拉着昕晨一起坐在一旁的座位上。

    她们好久没见了,自从她的儿子郑呈深在市外校住读后,昕晨与他们一家人都见的少了。

    身旁这位被昕晨唤作干妈的女士,叫乐婧,今年37岁,是消化外科护士长,昕晨母亲从高中起的同学。

    高中3年和专科护理学3年,她俩一直同班。毕业后,覃黎立18,乐婧19,又一同进了同一家医院工作,就是现在这所民族大学附属医院。

    她们在差不多的时候结婚,在差不多的时候怀了孩子,一个出生早些,是郑呈深,一个晚些,就是颜昕晨。比郑呈深小两个月,却比他早一年上小学,一直高他一届。

    当时那些困难的日子,她们是一起过的,住医院值班室,通宵的夜班,睡一起吃一起,孩子都被爷爷奶奶带着,不在身边,她们有时会相依偎着哭,想各自的丈夫,想各自的孩子。

    两人的孩子4岁那年,颜母就当上了护士长,成了医院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士长,这个纪录至今仍无人打破。

    当时乐婧的丈夫还只是主任,如今已升成副院长,颜父当时还是支行的小职员,天天跑贷款,尽管忙,也时刻惦记着老婆孩子,特别是昕晨,他最爱的女儿。

    想到这里,昕晨的泪水淌得更凶了,她侧身轻轻倚靠在干妈身上,放任自己的眼泪不断地涌、不断地涌。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就在颜母被提拔为护士长的后一年,颜父从村镇提拔到了城里的信贷科,乐婧与覃黎立不约而同地在孩子上小学前搬了新家,在城里有了定居之所。来到城里的昕晨认识了新的哥哥,郑呈深。

    他们两家老是串门儿,对方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一清二楚。昕晨童年的快乐时光,大抵都是有郑呈深的影子的。

    今昔对比,都分外沧桑,两家的内部关系都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地恶化,乐婧与丈夫郑磊闹离婚不下三次,他们闹多少次,郑呈深就躲到奶奶那儿去多少次,而覃黎立与丈夫颜宏腾,已是如今这般,手术室里的颜母足以说明一切。

    乐婧伸出手,搭在昕晨肩上:“姑娘啊,莫怕,还有干妈,没事的啊。”昕晨微微颔首。

    颜母被推出来了,两人同时起身,跟着去了病房,和她想的不同,妈妈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难堪,浑身没有被插满管子,头上也没有被套上呼吸罩,除了身上裹得紧紧的纱布,和平时的区别并不大,还是别人眼中的那个漂亮妈妈。

    外公外婆也来了,外公的眼圈泛着红,不知道哭过没有,一边的外婆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不停擦拭着。外公把昕晨拉到一旁,对她说到:“如果太严重了,就不救你妈了吧,你说呢?”

    昕晨顿时清醒,瞪大双眼喊到:“可是她明明还活着!还活着的!你女儿,她还活着!”

    外公伸出手抓住昕晨的手臂,那双大手粗糙的触感令她下意识地往回缩,却没能将手臂抽出,他依旧紧握着她的小臂,应该是想让她冷静,但昕晨却愈发暴躁。

    她耐着性子听他说:“医生说了,醒过来的概率很小,你就在旁边,你妈被撞成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么?留着也没啥用了,只能天天躺床上,在医院里住一天得要多少钱?你清楚吗?担负不起的。你们家已经没有经济来源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也再难有,担负不起的。你不是还要读书吗?谁供你?”

    昕晨想反驳,却仿佛失去了张嘴的力气,刚才的那一点怒气只是加剧了她头脑的混乱,眼里的最后一点余光都散尽了,她最终还是像在做无所谓的挣扎一般问到:“有保险的吧,够多久?还有撞人了要赔的吧,够不够?”昕晨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考虑到这些。

    外公终于松开了紧握住昕晨手臂的双手,又转而抓住昕晨的肩,摇晃道:“清醒一点啊!你!你妈相当于是个死人了,还挂念什么!这些钱是你们家最后的一点积蓄啊!就让它白白地流?!”

    昕晨一把把外公推开:“我不管!我妈她就是活着的!只要她还活着,还活着……”外公向昕晨靠拢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最后是一个女人箭步上前扶住了昕晨。

    “景玥?!”外公和乐婧异口同声道。

    “就让覃黎立先在医院里待些天,这事儿往后再说。”她并没理睬,帮昕晨说到。外公摆了摆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外婆也跟着走了。

    “景阿姨好。”昕晨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也是很有些时日未见了,但与昕晨记忆里的她并没有多大变化。唯一扎眼的是她两只红肿的眼睛。

    “时间不早了,你儿子今天难得周末在家,你班也上完了,就快回吧,颜昕晨可以交给我,我送她回去。”

    乐婧低头看表,已是子夜,她看昕晨一眼:“快点跟景阿姨回家,我就先回去了,郑呈深他还一个人在家里。”

    说完便掏出手机,转身翻看着走了。

    景阿姨上前将昕晨搂住,她没有昕晨高,昕晨可以俯视到她眼角又滑落出了泪。她抱得有些紧,仿佛压在了昕晨身上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人的眼泪顿时又汹涌起来,良久,景阿姨才抽出纸巾擦拭。她接着递给昕晨一张,轻声唤她:“星星,跟我走。”

    景玥领着她到医院停车场,送她回家。

    其实景阿姨和自己妈妈的关系应该还要好些,只不过因为她家庭组建得较晚,女儿年纪比昕晨小很多,昕晨与她见面的次数比乐阿姨少许多,以至于还有些陌生。

    尽管如此,她依然常常从母亲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妈妈要出门玩的时候,喝酒、麻将、唱歌,只要和颜宏腾说她也在,父亲一般就会放心许多,允许她出门。还有一些周末昕晨收到的各种甜品和饮料,绝大多数都是景阿姨送的。

    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

    两人一路都没什么话讲,唯独最后告别时她对昕晨说:“医院那边有我和乐阿姨,你不用太操心了,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就行了,别太牵挂,把自己日子过好。听话啊。再见。”

    听她说完,昕晨转头走了,景玥望着她往家里走去,孤零零的背影让她多萌生了一份担忧。

    推开家门,等待着迎接她的,是一片狼籍,是父母争吵过后的残迹。今后家里不会再有这样的争吵了,不会再有了。

    地上残破的瓶子静静躺在那儿,凝固的血液把它和地板粘到一块儿,昕晨用指甲将它抠起来,丢进垃圾桶,脚边还有一大片凝固的血渍。不会再有了,都不会再有了。

    清扫完地上的碎渣、打翻在地的饭菜,还有恣意横流的汤汤水水。今后再吃不到母亲的饭菜了,这被连桌掀翻的,是最后一顿。

    抹布擦拭着血迹,也擦拭着滞留破碎碗筷旁的菜渣与油污,血腥味和油臭味同时蔓延开来,令人作呕。抹布彻底被浸透,拿到水龙头边清洗,一道道血红泛着油星子在昕晨手上汩汩地流。

    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想着是不是不应该将这些清理干净,让酒醒后的他见识一下,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地会去清理,是在恐惧些什么?

    清洗完抹布,将巨大的垃圾口袋搁到门外,昕晨推开厕所门,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呕吐物溅到了便池外,她捂鼻,急忙按便池上冲水的开关,接着用喷头冲洗整个卫生间的地面,冲一遍还不够,还要用肥皂,洗上一遍又一遍。

    昕晨上楼去,卧室门虚掩着,再推开一点,可以看到父亲躺在床上,还好,衣服是脱了的,堆到一旁的地上。空气中仍有难闻的酒味儿,那种酒味儿把母亲在这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气味也吞噬了,香水味、化妆品味、洗发水味,都很难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的都是酒味。

    像是被这酒味熏醉了一般,昕晨的力气渐渐地流失了。她任凭自己倒下,倒在木质地板上,眼泪还没来得及汹涌,就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但一切都不能重来了。

    昕晨最终被楼下的开门声吵醒,对方反复试了几次,指纹锁响个不停,最后,随着一声长些的“嘀——”,把手一转,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昕晨随即从地上爬起来,下楼去,和她想的一样,是爷爷奶奶来了。

    见了昕晨他们也不说话,没像往常一样要她喊他们,只默默打扫着屋子,扯下沙发上脏兮兮的布,丢进洗衣机,再接着拖地。

    昕晨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了蓬头垢面的自己,脸上还有风干的泪痕,她如同刚恢复嗅觉一样,闻到了身上无比难闻的味道,血腥、酒臭、马路的水泥地、冬天的的泥臭、医院的消毒水,混杂在一起,经过一夜的贮留,仿佛渗入了身体那般,令人反胃。

    昕晨上楼取下睡衣,又脱下外衣,外裤搭在椅子上,拿了内衣内裤进卫生间洗澡。

    卫生间的洗漱台上,三把牙刷插在三个杯中,三条毛巾整齐地挂在一旁,母亲没用完的隐形眼镜护理液、卸妆油都还在上面。昕晨觉得很不真实,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妈妈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热水从头顶的喷头洒出,顺流而下,洗净了一夜的污浊。淅淅沥沥地滴滴砸落,头上、身上,碎发黏在皮肤上,水从额上滑下,睫毛上也滚着水珠,一行水从昕晨的眼角滑落,分明要凉一些,让她清楚地感受到,这是她的泪水。

    随着头顶的温热淌至发梢,恐惧、不安终于冲破了心门,开始侵略每一寸心灵的领地。昕晨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洗完澡,更完衣,昕晨清洗昨天的衣服,父亲下楼来了。

    “你妈呢?覃黎立在哪里?”他问,爷爷奶奶在一旁看着,谁都不敢说什么。

    “在医院。”刚说完三个字,昕晨就开始发抖,愤怒、惊惧、厌恶顿时迸发出来,她知道这话有歧义,父亲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不是父亲,他不配。

    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大吼:“被车撞了!病床上躺着的!你有脸问?还不是因为你?!你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吗?你凭什么打我妈?凭什么拿玻璃瓶砸她?她流了多少血你知道吗?我真的该把那滩血留下来给你看看,让你看看自己,还算是个人吗?!”

    昕晨浑身不住地颤抖,爷爷奶奶让她住嘴,上前将她死死地按住,昕晨直接破口大骂:“现在好了,妈妈没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

    昕晨从爷爷奶奶手里挣脱,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你说话呀?嗯?怎么不说话?你去吧我妈妈找回来,去啊!你有本事让我妈回来啊?”昕晨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

    父亲把她推开,神情恍惚。

    奶奶吧昕晨扯回来:“哪有这么和自己爸爸讲话的?你妈已经没了,为一个死人纠结什么?”

    昕晨暴怒:“谁说她死了?她没死!我妈活着的,在医院里躺得好好的,活的!”

    奶奶上前拉住爸爸,说要带他到医院去,和医生说不救覃黎立了,等到时候撞人的司机赔了钱,把钱留着再找一个就是。

    父亲回头看看昕晨,眼睛是红的,他说:“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不是我不想救你妈,家里没有多的钱了,”他停顿一会儿,仿佛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接着对昕晨说:“下个月法院判决要下来了,你爸我,贪污,要赔很多钱,还要坐牢的。不管你妈了,你一个人过得轻松些。”

    昕晨还是想要妈妈,她不应。

    奶奶这下也不冷静了:“你又没有贪污,你坐哪门子牢啊?真是邪了,打嘴!让法院判,我看房子车子都得回来,哪像你说的,还坐牢!”

    父亲和昕晨都心知肚明地不理她,爸爸是没贪污,可那又不代表他不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替罪羊一般坐实别人的污名。

    他们都知道奶奶的性格,最恨弄虚作假,说一不二,年轻时也在这家银行工作,是人事科科长,不受一点贿赂,更别提贪污腐败,她最清白,她眼里容不得污点。真想若被她知道,一定会被捅出去,那时候父亲牺牲了所有换得的工作岗位,也会丢掉。

    是在牢里待个几年,出来接着干,还是碌碌无为一辈子?父亲当然要选择前者。他在乎的还得是他的前程。

    事已至此,只得由他去了。

    昕晨以和母亲诀别的心态,跟着爸爸和爷爷奶奶了医院。她也不哭了,她知道母亲最讨厌她哭。

    爸爸刚和护士站的护士提起覃黎立,那护士就神情一变,说到:“她换病房了。医疗费用由副院长家里出了,你们不需要再插手。”她望着颜宏腾,眼神有些鄙夷。

    昕晨听见,心仿佛被人打捞了上来,眼里有有了点光泽。

    只要母亲还有希望醒过来,她家就还有希望。

    “是乐婧?”

    “是。”

    “副院长答应了?”

    “是。这里没事儿了,您请回吧。”

    颜父一行四人都回去了。

    昕晨心里想着:他心里不会惭愧吗?自己的老婆由别人家出钱救。还有,干妈她是怎么说服自己丈夫施以援手的?另外,这会欠下他们家多少钱?

    此时景玥正坐在覃黎立的病床边,嘴里喃喃地和她说话。

    幸好乐婧当时听你劝,没离婚,不然现在怎么救你呀?她偏头注视着覃黎立,苦涩地笑。

    若覃黎立那一天醒了,知道了这些,一定会感慨的吧。十四年同床共枕的丈夫和二十多年共患难的好友,该信哪个?

    父亲给昕晨打电话说肇事司机被捕时,昕晨正在去上学的路上。

    不过一天而已,车窗外路面上的雪已零零碎碎,雪褪去露出地皮,昕晨仿佛也被磨掉了一层皮。

    她妈妈的事显然已经被各位老师知道了,同学间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其中不少人跑来安慰,班主任和其他老师也找她谈话。她把悲痛收得很好。

    “像你这种情况,多请几天假也没有关系的。”

    老师们都这样说。现在怎么肯降低对自己的要求了?车祸又没出在她身上,她甚至这样想,她该上学上学,该干啥干啥,自己的学费有人供,妈妈的医疗费有人给,她根本不需要操一点心。学校里的生活更是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变化。

    但怎么会呢?这么大的事儿?

    硬要说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没了每星期的零食,上学放学没人接送了而已嘛。前者从中秋节起就没有了,只有运动会时又带了一次,后者也是从好久之前就开始了的,她也差不多适应了。

    就是没有什么变化。

    那些同学们能知道什么呢?没了母亲,她就没了被宠爱的资本?她们不应该很乐意看到吗?假惺惺地关心几句,想自此把她拉入普通的阵营。不知道昕晨和她们一样,早就看不惯了。

    那些老师又能知道些什么呢?知道她的妈妈有多么爱她,为她争取了多少照顾?担心她没有了母亲这一后盾,在学校里无依无靠。不知道对昕晨而言,比起学校,家里更像是个地狱。

    越想越觉得可笑,但她却常常不自主地落泪,管它课上课下,但一定不是在和他人交谈的时候。每当这时,有人为之同情,有人说她矫情,都是那种刚好能被她听见的“窃窃私语”。

    严老师倒一直没来找她,他的选择是对的。他俩似乎都清楚,在办公室和严老师面对面,昕晨的悲痛就收不住了,也只有对他才如此。那种悲痛,不适合在教室办公室里被表达。

    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而不是草率地面谈。

    等到她的悲痛不会再被放大时,谈话其实也就不必要了。

    严老师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脑袋也想是被糨糊糊住了一样,一有空就呆着了。

    马老师自然看出了严老师的忧心忡忡,但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严老师没再跟尹老师一道,他觉得他们两个出了点问题。但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这种事情不至于使他变成这样。

    马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问:“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还有,这么久也没见你和尹老师……”

    “哦,运动会的时候我俩就分了。不是这个事。”

    “啊?!为什么分?”马老师为严老师那种漠不关心的淡然所惊叹。运动会时尹老师不还给他送水来着?之前也没见着什么变化啊?怎么就分了?

    “不好说,”严老师摸着下巴沉思:“反正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事?”马老师疑惑,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我班上有个学生,妈出车祸了,人多半是废了。”严老师沉默一会儿,才不很情愿地道出了这个事儿。

    马老师更加疑惑,这好像……和他能有多大关系?不过一点灵光忽地从脑袋某处窜了出来,拉成了一道完整的线。他仿佛知道了是哪个学生。

    “哪个你在运动会上陪跑的女生?你之前问尹老师的联系方式是不是也找的她?是她对吧,生物科代表。我当时看她跑步就觉得眼熟。”马老师猜测到,一边说着,心里又有了些别的猜测。

    严老师有些诧异,但只点头,语言又止。

    马老师倒看穿了:“你和那女生关系不一般吧。这还是能看出来的,毕竟当时跑完步能那么大胆地就……”

    “难不成,兄妹?”马老师自己都觉得不像,严老师也摇头,脸上有种窘迫的表情。

    良久,马老师直接震惊,肯定就是那唯一一种可能。

    “不会吧?!”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在问了,但还是有两个老师偏过头来。

    两人赶紧住口,急忙把头偏回自己的办公桌。

    严老师憋得有些红的脸一次又一次使马老师肯定了那唯一的一种猜想。他这下子也不安宁了,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竟觉得很是刺激,受到了一种鼓动,冲破了禁锢,不囿于成见的一种力量,在他心里翻腾着。

    “牛逼,太牛了。”马老师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又有一两个老师偏过头来,像看笑话一样望着马老师。

    一边的严老师知道了马老师知道了什么,笑,不自在地、尴尬地、心虚地、紧张地,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半晌,马老师回过神来,悠悠吐出俩字儿:“加油。”突然又来一句:“什么?你说什么?她妈妈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严老师不说话了,马老师也跟着呆住。

    窗台旁细细的豌豆枝条映着萧瑟,萎焉、枯黄,泯灭了冬日里的最后一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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