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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金红天启

    天海五州…也就是我们的世界中,人们对那些所谓的高手的称呼其实都相当…简略?好吧,毕竟这是个老套外号铺满全篇的老套故事。

    你问我竟然到这时节了才开始解释这件事?不怪我,我也是随着链接逐渐加深,开始翻阅你们那边的“艺术作品”时才猛然发觉的…你们所处的文明阶段还真是相当古旧呢。

    是的,一开始大家对那些同类中比较优秀的个体都会极尽赞誉之所能,各种或文雅或中二或像顺口溜一般容易传世的名号肯定都会跟不要钱似的砸到他身上…坏蛋也一样。

    是不是这样?古时的人们,尤其是那些喜欢彰显自己业绩的立功小子们,他们的外号叠在一起不加标点都够写出三大行字的了。

    后来,称谓越来越简略,指向越来越精准,人们开始很容易就能通过对应的名号来联想到对应的人。再后来名头开始传承,什么初代天帝二代天帝三代天帝…再往后捎一点就变成同一时期的很多人都会拥有同样的外号了。

    我不太清楚你们那边大概已经到了哪个时期了,但从我接触到的情况来保守估计…你们应该还处在百花齐放的发展初期吧?

    这个侠,那个人,这个队长,还有他们的衍生小弟…哎,有那么多又诡异又尴尬的名号随你们取用,你们那边写闲书的人一定很幸福。

    我们这边,也就是发展至晴历年末的天海五州呢?我们的字已经被用完了。

    很难理解么?从近十万颗标准语里刨去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的那些生僻符号后,所有常用字顶破天也到不了万把个。

    然后再将这五位数的文字随意排列组合,筛去其中完全不合理也不好听的词组…得出的最终总数看似是个天文数字,但只要有数,那么它就早晚会有被用完的一天。

    我们已经把它用完了,就这么简单。

    到了这个时代,人们一是词穷,二是厌倦了千篇一律的歌功颂德。打个比方…夜心王,这名号听起来是不是有点酷或颇具深意?

    别多想,初代夜心王起势于一座名叫“夜心”的小小山城,年轻时他叫夜心侠,到老了混出门道来了便改成了王…没错,杨守心确实有过被人们唤作“满盈侠”的艰苦时期。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并且,五州之内也没有多么离谱的地名。虽说出于地缘关系,部分居住区域的文盲确实是一抓一大把,但…这里的人类文明距离开始普及义务教育到今日今时的这一秒应该已经过了…

    五位数?六位数?我也说不清我们的历史进程具体已经停滞不前了多少个年头了。

    虽说国度毁灭了无数次,知识也遗失断档了无数次,但我们总能重拾薪火。

    而且在很多历史阶段中,所谓的远古文明其实并不比现代先进多少。他们之所以会灭亡一定是有原因的,万事皆有因果。

    不必担心脚下的大地,你们的武器只能毁灭你们自己。并且…你们的尸体一定会化作后来者的宝贵财富,相信我。

    瞧,我这不正用着呢么。

    闲话扯远了,咱们还是继续来聊聊五州的人文风物…呃,上一段讲到哪了?手边一下子冒出这么一大堆不明资料真是让人脑袋发胀…

    啊,这个,我还以为没人会记得这段老掉牙的故事了。虽不知这份记忆从何而来,但我敢肯定,它的拥有者绝非人类。

    人类怎会有这般专情?

    这是条…也许来自百万年前,也许来自十万年前的断续记录。智慧生命从此之后在档期中消匿了相当漫长的数段周期,所以考量它的具体发生时间根本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个时代被现代人粗略称为…大荒。

    人们总喜欢说末世灾难,末世灾难,可实际上每个大时代都发生过所谓的“末世灾难”。一如上文所言,世界并未迎来末日,人类的足迹也从未彻底消磨殆尽。

    所以…我该称其为什么?

    时代的终幕?

    无所谓了。

    道路由黄金铺就,城池由黄金打造,万事万物以金银为基,衬得人面都辉煌了三分…这话说得像不像远洋探险家在筹不到出航资金时跑去忽悠国王的妄语?

    事实上,这只是这个时代里再偏僻不过,再寻常不过的一座小聚落罢了。换算对比下来的话这座“城”的概念就相当于…外海孤岛上负责看管维修灯塔的驻军们的员工宿舍。

    至于村落与城池的模样?显然这份记忆的主人是一日不落地活到了今天,经过无数次的认知压缩与思维风化,他已经不再具备于脑中描绘故乡盛景的超凡能力了。

    毕竟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金时代,人们既没有试图凌驾于天道摇篮之上,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对它畏之如虎,提起便是如临大敌。

    人们带给了天道摇篮无穷无尽的数据,而天道摇篮则带给了人们无穷无尽的资源。在那繁荣的时节,就连“人”都是可被凭空创造的。

    而这些“人”一旦出世,便是不朽之物。

    港口上那位不苟言笑,背杆笔直,眼神略显冰冷的长发美男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人们称他们为万象诸子。

    今日,他们或是王,或是神。

    当然了,这堆玩具人偶撑死了也只能摸到伪神的脚后跟。哪怕构筑得再为精妙,人类躯体的模板上限都是牢牢卡死在那里的。

    他板着脸并不是因为他很爱装酷,或是缺失了某种关键情感。天道摇篮的造物是完美的,你若不特意提出具体要求…它们塑造出来的事物就只会是纯度百分百的巨大灵晶。

    这是个悖论,若你天生完美且永远生活在完美的世界,那么你必将渴求污秽。

    沾染了瑕疵的完美才能踏入真实的境地,可有瑕疵的东西还能被称作完美吗?于完美来说,不完美的完美到底还是不是完美呢?

    完美,完美,完美,完美…

    他不笑,是因为他笑不出来。

    毕竟末日就横立在他的眼前。

    安逸的生活带来了进步的阻碍,理想国中的天选之子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派。

    被蔑称为安睡派的守旧者不再关心整个文明的未来,也不再试图去理解玄妙的命运。他们在永恒的生命中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以最充实的方式虚度着日复一日的空洞光阴。

    惊醒派则是其中的少量异数,等等,我可没准备在接下来的篇幅中大肆宣扬他们是时刻居安思危,大力反对陈腐与停步的伟大革新派。

    他们…呃,也不知道是脑袋出了什么毛病。大家身边应该都有那种随便看上几眼不入流的阴谋论之后就会紧张兮兮,大喊什么“外星人要来了”或者“啥啥火山要爆发了,人类文明要灭绝了!”之类可笑论调的朋友吧?

    清醒派就是这样的存在。

    无论是在睡的还是自以为醒了的,两者本质上其实都只是身处摇篮中的享乐者。乌托邦下人人平等,谁都不比谁高尚多少。

    在此基础背景上,安睡派与惊醒派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像诸多故事中描述得那般水火不容。他们一直在试图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理论,一直秉承着纯粹的“善意”在宣扬自身的哲学。

    惊醒派:(猛拍)哥们儿,末日要来了!

    安睡派::(擦嘴)你有毛病吧?

    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最终,不胜其烦的当权者与这群四处游荡的狂热异教徒展开了一场盛大至极的史诗辩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理论这玩意在双方都具备足量的知识与灵活的思维的情况下就是张扯不开的皮,所以谁都没能说服谁。<div id='g' lass='gontent'><sript type='text/javasript'>try{ggauto();} ath(ex){}</sript></div>

    无法平衡,那就折衷。持续了近十年的研讨大会所得出的结论是:你说有危机是吧?好,我们先造点可控危机出来再将其解决,以此证明…或锻炼我们尚未丧失相应的处理能力,行了吧?

    一时间,有点像彩色电视机进入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民用科技爆发期,新的狂潮于这片枯燥宁静的美丽大地上骤然掀起。

    他们先是通过天道摇篮创造了一个婴儿,完全没有预先定好的基因排列,完全未受到过任何来自世俗的尘埃沾染…接着便迫不及待地用起了相当“人性化”的手段对其施以刺激,最后再将他的噩梦原封不动地搬出来拟化为现实。

    接下来的事可就热闹了,先是冰山开裂,再是异兽横生。天上飞着九只羽翼灼光几乎等同于太阳的俊美金乌,地上肆意散播瘟疫的独眼蛇牛到处乱爬,就连时月昙说她喂过的那只祸斗的祖宗在这般场面下都只能算是边缘角色。

    出一乱,平一乱,出十乱,扫十乱,无论是安睡派还是惊醒派都在这场新意百出的盛大舞台上玩爽了…没错,对于无比强大的天遗民来说,这些仅仅只是场娱乐活动。

    不知狂欢持续了多少年,文明社会再无派别之分,每个人都是玩家与猎人。怪物杀尽了便搞自然天灾,灾难平尽了便来精神危害…

    人类在面对作死…不,挑战这件事时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后面的许多东西都已经达到无法记载于书面的程度了,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完全可控的安全范围之内。

    后来他们玩脱了吗?每场不知收敛的盛宴最后似乎都会走向湮灭。不过…我真的,真的很想客观陈述:他们确实玩脱了。

    然而,并没有。

    最后一次被启动的危机并不是“危机”,它更像是一场对于既定未来的小规模预演。

    天逝,极端微缩后的虚构天逝降临了。

    大家应该可以看到或想象到,被间宫穹逆转天道摇篮强行压制住的云响天逝几乎笼罩了整座天幕,而这也仅仅只是其真正本相的一端…那么黄金时代投射出来的天逝有多大呢?

    还没一颗指甲盖那么大。

    但世间万事的原理都是共通的,若你看到一片枯黄落叶凋零脚边,若在悄然吹起的入夜寒风中紧了紧衣衫,那你便该知晓秋日将至。

    这一发现让尚且沉浸在万世美梦中的人们打了个激灵,恐慌迅速扩散,又迅速收拢消弭…瞪眼跳脚是没用的,现在,该是大家合力兑现当日承诺的时候了。

    出现危机,解决危机,证明自己。

    接着,近乎全知全能的天遗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漫长狂热,每个人都为如何应对这块微缩湮灭提供了精妙绝伦的想法。

    接着,他们试一次,失败一次。

    试十次,失败十次。

    试百次,失败百次。

    …再后来,那个被创造出来用以拟化纯粹噩梦的婴儿长大了,他成为了王。

    一开始,他是位满腔热血,冲动急躁,行事难以顾全前后,却又散发着引人入胜的蓬勃朝气,令人心生神往的年轻王者。

    后来,他静了下来,他成了哲人,贤人。他的无上威严无见者敢不拜服,他的宽宏气度无犯者终不折腰…他是真正完美的王。

    接着,他成了圣人。

    制定法度,创立规则,改天换地。

    到今日,王对于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已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而他却要在今日彻底舍弃他的人民。

    原因很简单,办法用尽了。

    讨论天逝对策的计数板上写着一串从创世伊始绵延到时间尽头的复杂数字,每一道数字,都是一场堪称实施规模的千古奇策。

    天逝是不可解的。

    至少不是此刻的我们能解得开的。

    对人来说,过早得知命运线程的指向反而是种折磨…事实证明黄金时代是座无比成功,登峰造极的璀璨王朝。

    从点燃第一把火,到今日最后一艘方舟即将离港为止,他们从未犯下过任何失误,做出过任何一项错误的选择。

    终结是必然的,他们成功预见了这世界在无数岁月后的湮灭时刻,并于其尚落种发芽的无尽岁月之前做好了最完善的对策。

    他们准备将所有人送走,送去天道摇篮尚未孕生成型,天地尚未达成完美的炼狱之中。以全体种群近乎退化至原点为代价,给必将实现的残酷未来留下微弱的火种。

    至于王与他的亲卫们则要留在这里,摧毁自己一手构筑出来的理想家园,将这座催生机制完善的天逝的完美土地摧毁殆尽。

    圣人之治到头来还是失败了,它并不能永恒持续,但圣人的心念必将永存于世。

    他们是完美的。

    可他们错就错在过度完美。

    完美,解决不了天逝。

    你完美,那么,天逝就是完美的。

    风吹过,浪花拍打岩壁,那长发男子垂目耸立港口…他当然笑不出来。

    作为战士,他没能被选中伴王赴死。作为朋友,他没能在对方最困苦的时刻给出帮助。

    作为领航者,他将带领悲伤的人们行向一条布满痛苦与煎熬的荆棘之路。

    无可奈何。

    最令他难过的是,作为拥有超凡力量的特异存在,他甚至都无法改变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他却无能为力。

    “流离。”

    啪嗒,肩膀一颤,陷入苦闷沉思中的长发男子被吓得眼皮一跳,急忙回过头去。

    映入眸中的是个俊美健硕的年轻人,他笑起来就像春风那般温暖惬意,光是呆在他身边,人们都会觉得世间根本没有可怕的事情了。

    他是王,我们的王。

    后世出现过的那些奇异存在都长得很像他,却没有一人能够再次成为他。

    他是古王,杨御成并不是继承了杨守心的相貌,而是原原本本地复制了他的。

    新王,古王,都是一个故事。

    “你在看什么呢?”

    王又颇为调皮地拍了拍流离另一侧的肩膀,这才顺着他的视线与他一同望向不远处。

    流离轻声一叹,没有答复。

    那是最寻常的一家人,爸爸妈妈,两个儿子,小儿子怀里抱着只…我该怎么形容那玩意?一身棕毛的肥肥小海豹?

    他们不肯上船,不肯登上鲸玄号。

    为什么呢?你猜猜?没错,兽是不被允许登上方舟的,脱离了天道摇篮的笼罩范围后,任何异物都可能成为人类的威胁。

    所以小儿子闹别扭了。

    王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在叹情绪不佳的流离,还是在叹那个倔强不语的孩子。

    抑或是在叹那只颇为奇异的小动物呢?

    毕竟,它那圆滚滚的可爱面颊上生着一对散发着猩红微光的炯炯大眼,就像两颗红灯笼…这特征可是稀罕得很呢。

    就像梦魇。

    就像…后世传唱的无上神祇。

    这是一场故事的结局。

    亦是一场故事的启始。

    天与地,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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