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舂朝碧维飞了个“我们都懂”的媚眼,和她说悄悄话,“你顶着这玩意儿好几天了,老梁他们都看见了,怕你不好意思,没说”
...她闭目深吸气。
她没有去找钟朗,钟朗来找她了。
声音没有以往的明快。
他说今天裴佩去总公司开会,和手下的人说起零图的裁员,正好提起零图的项目经理和总经理有不一样意见。他估计这个项目经理是碧维,所以就打电话来问问情况,看有没有机会帮忙。
碧维心里五味成杂,说了句不用你管,果断挂了电话。
她做好准备,如果一定要裁员,那就帮徒弟和和工程师找好下家,最近已经在了解了。
行业内工程师本来就是稀缺资源,哪怕是资浅的,找份工作也不是难事儿。左手拿了赔偿金,右手再找份薪水更高的工作,有何不可?
培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才流失,为这个事情着急的应该是周怀年,不是她。
但距离周怀年提出裁员,到现在已经两周了,还没有动静,她心神不宁,只能去找裴佩一探究竟。
出乎意料,据裴佩说,集团给零图特批了不用裁员的指令,批复原因是零图这几年超预期的发展,人才储备需求巨大。本来周怀年准备找老周总沟通,考虑实在不行退一步,减少裁员人数。但但后来钟总下了特批令,沟通的事情他已经去搞定,零图也就幸免于难了。
碧维不敢自作多情这个事情有自己的因素,但是钟朗再次约她见面,她答应了。
约了晚上下班之后。
钟朗说去家里,但碧维坚持就在楼下,她对和他共处一室,仍有恐惧。
六月的番市白天暑气逼人,晚上却凉风习习,像秋天。
小区里上下楼的人来来往往,好奇打量这俩站在楼下不动也不说话的男女。
最后是碧维现打破沉默。
她问钟朗,撤销裁员是不是出于自己的原因帮忙,但收到的回复是:不完全因为她。
钟朗说,看到裁员名单里有碧维的徒弟刘莹莎,按碧维护短又心软的性格,肯定不认可,又听说她和周怀年有不同意见。
周怀年是卯足了劲儿要做出点成绩来的,零图这几年成长不错。但这次裁员,零图的比例,却比山水集团其它子公司的都要高,也是老爷子存心要给他一个下马威,逼他回山水。
照理说周怀年如果去服个软,事情也能搞定,但是他一直没有动静,还下定了决心裁员。这样杠下去两败俱伤,那不如钟朗自己做这个和事老。
另外,照理,裁不裁莹莎,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年资虽然浅,但她是之前出差遭遇车祸的员工之一。公司考虑人文关怀和企业雇主品牌,都不会没过多久就裁掉人家。
钟朗描述过程中的信息太多了,有些地方逻辑不通。
具体哪里不通,碧维说不清,她的思绪乱的像铺天盖地,罩在头面上的蜘蛛网。
公事说完了,他们俩之间还有一件私事没解决,看碧维不说话,钟朗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种事情总是女孩子吃亏,那天是自己昏了头,做错事。那一巴掌打少了,应该多打几下,打再重一些。
他们在一株香樟树下面,夜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月明星稀,天上皎皎明月,月光透过彼此摩挲的树叶,照着两人晦暗不明的脸。
“我说的嘴巴都干了,你好歹给个反应嘛,你不吱声我瘆得慌。”钟朗强笑,“早知道我就说,为博佳人一笑,我力排众议,零图的裁员命令撤回,都是为了你!”
这个笑话不好笑。
“你要真...我也不会因此更尊重你。”她的声音没有情绪,以往也闹僵过几次,但她总会留一些余地给对方,这次是真的不再给他发“通行证”了。
“我在你这里已经人格破产,也不敢再奢求你能多看得起我。”他的声音像浸泡在中药汁里,苦涩难当。他还顾得上蹲下去,空拂在她身边流窜的飞虫,那些蚊虫太狡猾,企图在裤子和鞋的缝隙处,找片嫩肉大饮其血。
碧维让开一步,“你说好已经move on的...”
钟朗起身,“我骗你的,我有这个美好的愿望来着,但这不是没做到吗?”他小心翼翼顺着她退开的方向上前半步,“而且看到我哥对你的样子,我一时生气,没了理智。”
看她张嘴,钟朗连忙抢在前头道:“我知道你和他没什么,你为他受伤嘛,他来看你是应该的,否则岂不是狼心狗肺。”
他骂自己人总是有股特别的狠劲。
“但是我现在真的想明白了,我那是占有欲作祟,但你也理解理解,咱俩五六年的交情,你见他要把我藏房间,忒伤自尊了!”
“你挽回自尊心的方式也太禽兽了,要是你妹妹,别人这么干你怎么想。”碧维嗓子凉凉。
“我TM剁...教育他,好好教育!让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钟朗阵阵有词,“兄弟如手足,怎么能对着自己的胳膊肘发情呢?发情的时候,不是有五指姑娘嘛?”
碧维静静看他表演,“再说科技这么进步,设备也很多的嘛。再怎么生气,也要遵守做人的底线,否则就是猪狗不如!”
他骂自己的劲儿更狠!
“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要你愿意咬回来也行,要不愿意,那我就正式、郑重的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不接受我就学人家负荆请罪,要不我现在先给你跪一个”他作势要跪下去,被碧维一把拉住。
“那就是原谅我了嗷?”他凑过来,没皮没脸地自说自话。
“我正式给你下战帖,我要追你,不和自己较劲了。之前让你给我绕晕,什么不是一个世界?我们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志同道合。”
他喜滋滋的搓手,“友人变爱人,电视剧中最经典的happing ending桥段,我放马过去了,你接招吧!”
和他说不过,她落下一句“我反正不会同意”,落荒而逃。
等到家都没有回过神来,怎么变成了这一出?
开局的时候,明明自己还能坚守原则,铁面冷言,被他又一通天南海北的胡搅蛮缠,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钟朗上次信誓旦旦之后,行动效率惊人,追求的方式也颇为古早,每天一大捧花雷打不动,不求对方中意,但求哗众取宠。
玫瑰、向日葵、蝴蝶兰、晚香玉、郁金香...有一次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大捧菊花,好气又好笑。
要送就都送大捧,一人合抱都不过来的程度,碧维色厉内荏地反抗过几次,对方以一句:那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没?就把她堵了回来。后来也就破罐破摔,听之任之了,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连续送了两个月之后,整个办公室都知道碧维有个富二代追求者。
莹莎时时对着那些花,双手合十花痴,说这个颇具浪漫主义气质的准师爹,肯定是个大帅哥,又深情又舍得砸钱!
碧维忍无可忍,准备晚上就找他发作,被集团一个电话打乱了节奏。
电话里是个颇为温柔的女声,自我介绍是周总的秘书,因为碧维的工作表现突出,周总想要约她明天去集团聊聊。
碧维思忖了一下,周总是谁?
刚反应过来是周仲山,老周总,对方已经轻轻把电话挂了。
“工作突出”,她想不到自己的工作,到底突出成什么程度,值得大老板亲自过问。只怕不是表彰会,而是鸿门宴!
她苦着脸去找周怀年。
自从上次裁员事件后,周怀年对她又回到了最初的模式:高傲疏离、公事公办。仿佛那些夜晚地造访、关照都不曾存在。
当然现在这样也是最好不过。曾经他似是而非的话让她不敢深想,若即若离的态度也让她心惊肉跳。
现在她在周怀年的办公室,站在办公桌面前,盯着他头顶发愣。
周怀年的头发长得好,碧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头发能黑成这样:乌黑浓密,在头顶白炽灯的照映下,墨的泛着出沉沉蓝光。他的鬓角新新,应该是刚剪过。头顶是两个璇,老话都说,两个璇的人更聪明,他不仅聪明,还犀利、毒舌、冷酷无情...
“如果要发呆,可以换个对象。”他抬头,讽刺道:“在这里做默剧表演,恕我没时间欣赏。”
碧维意识到自己呆住太长时间了,忙说对不起,“周总,老周总的秘书说,因为我工作表现...”自夸的话自己说起来,总是很难以启齿,“让我明天去集团聊聊,您有什么建议吗?”
他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周总指的是谁,“说你工作表现什么?”
“突...出”碧维觉得在周怀年面前,说自己工作表现突出,无异于经历一场社会性死亡。
他没有感同身受她的羞耻,拧眉思索了一下,问:“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九点。”
“好”
“好”是什么意思?碧维鼓起勇气,想尝试获取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咱们这儿,还有其他人去吗?”。
她其实更想问:你到时候去吗?
周怀年是让她害怕,但比起和未知的大boss周璇,她还是更愿意面对周怀年的冷面。
“没有其他人收到通知。”他靠着椅背,双手手指各捏住钢笔的两头,挑眉,“目前看来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