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教学下来,她总觉得他什么都看了听了,可又什么都入不了他心。对于她的话,也是向来是没有异议,仔细听着,她说什么是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问起他怎么理解书上的东西,也只是一笑了之,或是说师姐再讲一遍吧。
付灼怀笑的多了,她觉得有点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表面。裴邑很清楚,他这是屈服,屈服于现在一时的情况。她是师姐,说什么他听着就是,只要没有威胁到他切身的利益,随她去又有什么。
裴邑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让付灼怀变成这个样子。
数日后,南平王骑着高头大马,慢慢悠悠地进了城。马后跟着一辆马车,车里坐着的正是慕德公主。
裴邑和宁为楼坐在茶楼上,盯着下面的情况。慕德公主悄悄掀开了帘子的一角望出来,她甫一抬头,三人的目光的目光便撞上了。
宁为楼说:“公主看见我们了。”
柳长春骑着马走在马车前面,他是公主的护卫,一直警惕着四周,当他们二人一打开窗户事他就注意到了。
对上这两人他不意外,柳长春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只是现在看来,他们好像在意的是公主。柳长春不由皱眉,付灼怀这是什么都告诉他师姐了吗?
“柳长春也看见我们了。”宁为楼又说。
“嗯。”裴邑应道。公主容貌昳丽,一眼惊鸿。裴邑心里不免有些感慨,她完全不能将此刻街上热闹非凡的欢迎景象和公主日后在宫中郁郁而终的冷清联系在一起,落差太大了。
他们没有躲,只是那样看着马车里的人。公主眼神淡淡的,盯着看了片刻又放下了帘子。
人也见了,情况也看了。
“我们快些回去。”宁为楼开始起身往下走。他们本就是来看一眼,如今见了心里也算有点底。
付灼怀作为恒昌王世子,要随着父亲一起迎接南平王,宁为楼被他安排成身边的侍卫跟着,裴邑则成了飞凝郡主的侍女。
南平王扶着慕德公主下了马车进了恒昌王府。他大笑着,阔步走向恒昌王。“你我兄弟一别多年,总算是再见面了。”异性王少见,本朝却有两个。他们立下汗马功劳,被先皇先后封了王,驻守远离京城的领地。
恒昌王摸了把胡须,而后笑出声应和南平王。“一别几年,你也成家了,我的孩儿也到了能承我位置的时候了。”
付灼怀上前一步行礼:“周获见过王叔王婶。”
南平王的目光落在恒昌王身边的付灼怀上,随声赞许道:“世侄性格果毅沉稳,后继有人啊。”
慕德公主始终站在后面,一声不吭。她目光扫过面前的人群,眼珠动了动,而后低下了头。
裴邑跟在飞凝的身后充当侍女,她快速看了眼公主又立刻低下了头,飞凝见她这样,退了半步低声说道:“慕德公主当年可不是自愿嫁给南平王的。”
裴邑碰了碰飞凝的手,示意她继续说。可飞凝得意地暗笑,转了头不再理会她。
“王婶可是累了?”飞凝见慕德公主情绪不佳。恒昌王停止了和南平王的交谈,吩咐飞凝道:“飞凝,带公主去后院歇一歇,好好照顾公主。”
“是,父王。”
飞凝搀着公主出了厅堂,一直走出了很远,她才笑嘻嘻道:“王婶是不是也不喜欢坐在他们中间听那些无聊的话。”
慕德公主微微愣住了,她还是点头,无奈地说:“他们那些话我哪里听的懂,听的我头痛。”
“可惜哥哥运气就不好,不能和我们一起出来,他只能坐在里面听了。”飞凝又得意地说。
慕德公主一时没有再接话,她想飞凝郡主年纪小,天真烂漫,大抵是不知道南平王和恒昌王在说些什么,要做什么,她只是想着自己逃出厅堂了而哥哥没有。
“你和世子是同胞兄妹,本为一体的,他没出来,你自然也没出来。”正如她和南平王一般。
“什么?”
“没什么,我想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郡主请便吧。”慕德公主松开飞凝郡主的手说道。
飞凝摇头,“我父王让我照顾好你。”她又转而看向花园,“听说南平王府的园子占地宽广,里面栽满了奇花异草,是真的吗?”
慕德公主笑笑,“是真的。我爱花,王爷便搜集了很多名贵品种栽下让我观赏。”
“真好,王叔王婶伉俪情深。”
“女儿家,说这些做什么。”慕德公主拍拍飞凝,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飞凝却有些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事实而已。”
公主兴致不高,午膳也没有出现,只是点了飞凝陪她走走。南平王和恒昌王仍然在酒席间推杯换盏,付灼怀觉得头疼,但也不好走开,只能跟着喝。
一直到晚霞满天,两人才被搀扶下去。付灼怀送走了他们,才坐下来喘了口气。宁为楼也坐下,动手给自己倒茶。
付灼怀看了他一眼,“师兄仙人之躯,也觉得累?”
“幻境内不过是凡体罢了。”宁为楼笑,“柳长春杀了南平王,护阴阵下慕德公主执念也会散,幻境就破了对吗?”
付灼怀点头,“若无意外,确实是这样。”这样想来似乎容易的过了头。
王府别院,慕德公主正拿着湿帕子擦拭南平王的脸庞。
“阿馥,等我们回去,我一定把最好的都给你。”这句醉醺醺的话说的格外清楚。
“回哪?”慕德公主手顿了顿轻声问。
“自然是京城。”
她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王爷无旨不得随意入京,他不是不知道,他也不是不知道她是带着什么意思嫁给他的。她当真只是个棋子罢了,在哪都一样。
“你.....能不能不去?”许久,她才慢慢说,面前的人呼吸趋于平缓,没有回应了。
慕德公主低下头,随即起身出去了。
晚宴上,恒昌王又要举杯,南平王瞥了眼公主,爽朗笑道:“我就不喝了,再喝阿馥怕是不乐意。”
慕德公主斜睨了南平王一眼,“说什么呢。”
飞凝不喜欢这些酒席上的客套,眼见裴邑无聊地扭袖口,她撞了撞裴邑。“师姐,你喜欢宁为楼还是我哥哥?”
裴邑哑然,“说这些做什么,莫名其妙。”
“你今天不是好奇我说王婶不是自愿嫁的么,你回答我我就告诉你。”飞凝撇嘴,说:“再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哥哥可是先碰上你的。”
“那要是这么说,我认识师兄更久点嘛。”裴邑觉得有些好笑,“郡主,我们之间是同门之谊,你多想了。”
“回答你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了。”
飞凝没有理会裴邑的催促,只是低声自言:“是吗,我是感觉他有点......”
飞凝的话停住了,她的眼睛慢慢睁大,眼神透露着惊恐,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
只见原本停在宴席外的柳长春提着出鞘的利剑瞬间现到南平王面前,他的双眼血红,神色间尽是骇人之色。一时间席面大乱,众人慌乱逃窜,侍卫艰难地冲上前去,可任凭那些侍卫怎样努力都近不了他一米之内。他剑上的鲜血挂不住剑刃,却也滴落不下,柳长春毫不犹豫地刺剑入膛,生生将南平王的心脏鲜血淋漓地转碎。
慕德公主呆呆地,一点血溅入眼睛,让她不自觉眯了眼。
南平王死状凄惨,眼睛瞪如铃,还没来得及闭上。
除了飞凝,知道内情的几个人这样呆呆看着,也没做出什么反应。幻境马上就要破了吧,付灼怀这样想。
混乱的场景好似凝固了,人的动作也慢顿了下来,四周疯狂倒退旋转,所有人逐渐透明开始如同碎屑飘散。慕德公主抬起头向着裴邑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也飘散了。
飞凝还在尖叫,“大哥!父王呢?王婶呢?那个那个!”
裴邑拍了拍她肩膀,“林泽池,公子,别叫了,我们该走了。”
飞凝见几人淡定的模样,一蹦三尺,疯狂退后,她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场景,又见三人淡定没有波澜的表情。
“你你你们是谁?”在她眼里,宁为楼安抚的笑容都变成了狞笑,裴邑还要说,飞凝却一把推开她不管不顾地跑了。
裴邑正要追,付灼怀拉回了她,“师姐,我去吧,你和师兄在这里待着。”说罢他立刻追了上去,很快也消失了。
“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吧。”宁为楼说,“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走。”
这里一片漆黑,他们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只知道许久了都不见林泽池和付灼怀回来。
裴邑无聊地摇着转魂铃,“师兄,到底过去多久了?”
“我只知道你这铃响了许久。”宁为楼叹气。玩笑话归玩笑话,黑暗幻境待久了,他内心也有了不安,宁为楼暗自打算着,若是他们还不回来,他就带着裴邑往别处走走看,不能坐以待毙。
又是许久,宁为楼琢磨着,正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四周忽而狂风四起,吹的人睁不开眼,站立原地都十分困难。
“师妹!”没有人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