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知还,若真如你所言,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说话间,几人环顾四周,依次打量着客栈内的人,目光放在沈灵雨他们身上时并没有过多停留。

    沈灵雨悄悄竖起耳朵——裴知还、甘晨和夏枝枝,看来玄龄真人的三位弟子都聚齐了。

    裴知还带着师弟师妹走到木桌旁坐下,唤小二要了一壶茶,小二见几人皆身穿蓬莱弟子服,眉目间是不凡的气度,意识到这是来了贵客,忙低头哈腰地笑道:“得嘞得嘞,客官请稍等。”

    沈灵雨嘟囔了一声:“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那店小二先前对我们爱答不理的,眼珠子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白玉禾低头去看她,见她鼓着脸颊一副不平的样子,忍着笑道:“你怎么这么委屈?”

    小二送来了茶,还附赠了一碟酱牛肉和茶点,夏枝枝拈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嘴边抿了抿,倒是入口即化,只是味道很一般,齁甜。

    她兴致缺缺地将剩下的半块扔到桌上,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裴知还用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方才的对话:“甘晨说得对,必须要尽快找到沈灵雨。”

    夏枝枝道:“知还师兄,你们找她做什么?师父的计划马上就要完成,眼下最要紧的是收集剩下的妖丹。”

    “先前那只潜入师父房中的狐妖已被我处理,但不能确定他有没有透漏消息给她。”裴知还夹起一片牛肉放到自己盘中,用筷子将其夹碎,如此反复多次,却并没有吃。

    甘晨跟着二人走了一路,却毫无所获,本就有怒火郁结于心,再也忍受不了裴知还一陷入沉思就要糟践食物的臭毛病,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没好气地说:“要吃就吃,不吃就别在这里戳戳戳,行吗?”

    裴知还回过神来,眼眸中仍带着几分茫然,他与甘晨对视半晌,才缓缓道:“我不吃牛肉。”

    真是矫情!

    甘晨拾起筷子,大大咧咧地夹了三四片酱牛肉送到自己口中,三人心思各异地坐了半晌,谁也没有再开口。

    甘晨本想等待裴知还的下文,却见他一副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的沉闷模样,只好补充道:“就这么说罢,这事儿咱们已经办砸了,现在只能补救。若她真的从狐狸那里听到了什么,就必须得死。”

    “你说什么呢!”夏枝枝一惊,连忙放下手中茶盏。

    甘晨恨铁不成钢道:“夏师妹,我知道她是你曾经的师姐,但现在你是师父的弟子,你应该知道该选择哪一方。”

    “这我是知道的,”夏枝枝有些愤懑,“但也不必非得杀死她罢?我们蓬莱一向只斩妖鬼,怎么能对人类下手?”

    “那还能怎么办啊!”甘晨指着裴知还,粗鲁地骂道,“他奶奶的!若不是裴知还没有在那狐狸与沈灵雨见面之前将他杀死,咱们也不用大老远地追到这极北之地给他擦屁股!”

    “甘晨师兄……!”见甘晨情绪失控,夏枝枝呜咽一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眼眶一红,急得快要哭了。

    见夏枝枝这般模样,甘晨只好软了些脾气劝道:“师妹,你也知道,她身边有一只道行高深的月猫,背后还有许多与她结契的妖怪,更重要的是她是不死之身,若想杀她并不容易,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沉默许久的裴知还忽然道:“不能杀她。”

    这句话就像一簇火苗,直接引燃了甘晨心中堆放许久的躁意,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扬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枝枝被他吓了一跳,忙拉他坐下,将食指抵在嘴边,示意他小点声。

    甘晨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他咬着牙道:“师父想要开启鬼门一事不能让外人知晓——这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的,知还,她必须死!”

    听了这话,沈灵雨忽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倏尔扫过自己的脊背,她强作镇定地往白玉禾的怀中钻了钻。

    裴知还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不容置喙地重复道:“眼下还不能杀她。”

    大师兄发了话,夏枝枝也得了些底气,接话道:“就是!我们并不能确定那狐狸有没有将此事告诉沈灵雨,再说了,你们不了解她,她这人其实很是凉薄,就算是知道了也未必会管这等闲事!”

    裴知还一行人吃完饭便离开了客栈,沈灵雨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直身子,喝了一口放凉了的茶。

    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凉意顿时散至四肢百骸,她有些怕冷地抱着双臂搓了两下。

    他们真的要开启鬼门。

    鬼门除了每年七月会自行从内打开之外,一直是关着的,若玄龄真人通过外力将其打开,必然会破坏平衡,招致灾祸。

    届时,鬼门开,百鬼出。

    关于鬼怪之事,沈灵雨并没有过多的涉猎,想到这里,她匆匆回屋,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咬破指尖,画符召唤蓝羽。

    蓝羽自烟雾中钻出,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好冷!你们怎么跑到如此极北之地来了?”

    小鸟叽叽喳喳地抱怨了几句,随后望向沈灵雨,疑惑道:“阿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可怕……”

    沈灵雨顾不上解释,只是快速道:“蓝羽,麻烦你跑一趟,将这个字条交给我师父。”

    说罢,她从桌上的书页上扯下一小块边角,用极小的字写道:“鬼门要开。”

    白玉禾凑过来瞅了一眼,笑道:“你这也太言简意赅了,会不会把你师父吓到?”

    “他老人家在外逍遥一年有余,也该操心些凡世俗尘了,”沈灵雨将字条卷成一个小筒,绑在蓝羽的腿上,嘱咐道,“蓝羽,此信万万不可叫旁人看到。”

    蓝羽挺胸抬头道:“阿灵你放心罢,我就算死也会把信送到的!”

    沈灵雨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小鸟的脑壳,嗔道:“莫要胡说,好了,去吧,路上小心。”

    她替蓝羽推开窗子,随后久久地望着小鸟远去的背影,一直到有人在自己身边驻足,她才回过神来,道:“当时,我本以为裴知还是来捉你的,没想到他的目标一开始便是长尾。

    “若不是我让他去查那件事,他也不会招惹上杀身之祸。”

    她胡乱抹了抹眼睛,随后道:“我们不能让长尾白白丧命。”

    白玉禾问:“阿灵,你方才也听到了,此事凶险,已经威胁到你的性命,你还要这般单枪匹马地查下去吗?”

    沈灵雨朝他眨了眨眼,道:“我不是单枪匹马,我有师父,师父不会放任我一个人去面对这些的。”

    白玉禾一时哑口无言。

    末了,她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我还有师弟,有长尾、青恒、蓝羽……还有你呀。”

    听到自己被提及之后,白玉禾心中一软,偏过头去看她。

    她好似在说服自己,继续低声道:“一旦鬼门被打开,百姓将永无安宁之日。必须要阻止玄龄真人,这是为了苍生大义。”

    白玉禾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往她身边靠了靠。

    觉察到他的动静后,沈灵雨疑惑地抬起头,随后,她睁大了双眼,惊呼一声:

    “白玉禾,你这是要做什——呜哇——!”

    身侧的公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白猫,白猫轻轻喵了一声,随后低下头,用猫耳蹭了蹭她的脸颊。

    好软,好温暖。

    沈灵雨顺势将脸埋进猫毛之中,她感觉周身被柔软的绒毛包裹,禁不住扬起嘴角,张开双臂回抱住白猫的脖颈。

    过了半晌,她忍不住道:“白玉禾,你能不能变小一点?”

    站着撸猫怪累的。

    还是抱小猫舒服。

    白玉禾挣开了她的怀抱,后退两步,变回人形,哼道:“你要求还挺多。”

    沈灵雨笑笑,回到桌前坐下,随后抽出笔开始画符,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她还要回到学堂救出云杉。

    笔上蘸着朱砂,缓缓在黄纸上游走,待十张符画好,在桌上摞成一小沓,沈灵雨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抻了抻胳膊,刚唤道:

    “白——”

    其余的话被她噎在嗓子里,余光瞥见白玉禾正靠在榻上小憩,她下意识将呼吸放慢了些。

    屋内燃着香,香饼有些劣质,很是呛鼻,若是之前的白玉禾,必然是嚷嚷着要换住所的,而如今,他却正在此处睡得正香。

    这一路走来,他那娇气性子似乎改变了不少。

    想到这里,沈灵雨的目光柔软了些,他背着她赶了一夜的路,确实辛苦,就让他多睡会儿罢。

    她又默默地多画了五张符,以备不时之需,正在思忖着要不要将他叫醒,青恒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阿灵!”

    青恒一蹦一跳地拿着串冰糖葫芦跑进屋,看到白玉禾正在睡觉,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阿灵你看,糖葫芦!”

    说罢,就要将那串糖葫芦往她嘴边递。

    沈灵雨轻轻推开他的手,道:“我不吃,这是从哪儿来的?”

    青恒咬下一颗糖葫芦放在嘴中,将糖衣咬碎,登时甜蜜在齿间弥漫,甜蜜过后是叫人流口水的酸,他一会儿酸一会儿甜地享受了片刻,口齿不清道:

    “我帮路边那个卖糖葫芦的大爷看了会儿摊子,他就送了我一串!好吃,没想到人类居然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他一连吃了三颗,随后瞥见桌上摞着的符纸,好奇地凑上前问:“阿灵你在画符啊?”

    沈灵雨低低地嗯了一声,将符纸收回袖中,见她并没有多说的意思,青恒道:“阿灵,你昨晚和那猫崽干什么去了?”

    沈灵雨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含糊不清地道:“嗯?”

    “别以为我没看见,我半夜醒来发现你们都不在屋中,”青恒咬牙道,“你是不是带他去捉妖了?”

    沈灵雨承认道:“我和白玉禾回了趟宋良的学堂。”

    青恒转着手中串冰糖葫芦的木棍,有些委屈道:“阿灵,下次带我一起去罢,你莫要小瞧我,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沈灵雨笑道:“你能做什么?”

    他还太小,有时连化形都无法维持稳定,此次若是将他带在身边,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证他的安全。

    “阿灵,你就带我一起去嘛!”青恒拉住她的袖子,摇来摇去地撒娇,“我可以把那妖弄晕啊,这样你们捉起来不就方便很多了吗?”

    听了这话,沈灵雨动作一顿,问:“什么?”

    青恒愣了愣,随后大惊小怪道:“阿灵你不知道吗,我们青龙一族最擅长的便是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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