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玄越急声问道。
金迟焦灼的面容背后是层层弥漫的黑雾:“弘奕在九重虚境开启了冥界大门!现在那些阴邪一直在朝天界涌,我们拦都拦不住!”
玄越重重闭了下眼,沉着道:“我马上回去,你们想办法多撑一会儿。”
掐断通讯后,玄越转身面向莫离,一手握了下她的肩膀:“我得走了,你好好守在这里,有事及时联系我。”
莫离冲他一点头:“快去吧,万事小心。”
玄越“嗯”了一声,就立刻飞身返回天界。
他走后,莫离看着忘川下面暗潮汹涌的黑雾,又谨慎地往上面多添了几道阵印。
然而随着九重虚境冥界大门的破开,忘川的冥界门眼似乎也变得更强了。
乌压压的黑雾不断向上撞击着冰面,急不可耐地想要冲破这些束缚,恣意祸害人间。
莫离见状立即施法镇压着冰下的黑雾,后方的魔兵察觉到这里的异状,也纷纷上前来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众人合力似乎也无法抑制冰下席卷的狂澜。
冰冻的忘川河下不断响起“咔咔”的断裂声,黑雾如同卷入水中的墨汁,顷刻间就将忘川侵染成了纯粹的黑色。
整个大地犹如地动般不断震颤起来,施加了阵印的冰面在此刻脆弱得有如蝉翼。
莫离幻化出霄唳剑,打算以上古神剑之力再做一次最后的死守。
然而不过一呼一吸的短暂瞬间,冰下聚涌着的那股强横力量突然猛地撞破了冰层,如地底喷发的火山般势不可遏地爆吐着磅礴压人的黑色雾气。
天像是在一瞬间就黑了。
莫离还未来得及做出防御,就被那股洪流般的黑色雾气冲撞吞没。
她的视线完完全全地被黑雾挤占,头脑在剧烈的撞击中变得昏沉,无穷无尽的黑雾像是一张不见边际的血盆大口,将她彻里彻外地吞噬其中。
混乱、晕眩、颠沛......
莫离感觉自己像被裹挟在洪流中的枯叶,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到。
她在这样的凌乱中久久挣扎,直待浑身没了力气,才沉沉地安静下来。
身旁似乎有风在拂动,莫离迷离地睁开眼睛,看见黑烟像流水般游荡天际,天穹的极光被黑烟掩面,偶尔才能透出一点清丽的光亮。
她呆滞地躺了一会,待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才慢慢坐起身。
然而四周的景象却是在她心里敲下了一记重锤。
黑雾漫山遍野地飘荡着,像无数游魂贪婪地遍地吸食着人的魂魄。
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静的沉睡,有的人面露欢欣,有的人蹙眉悲伤,但所有人都对黑雾的侵袭一无所知。
他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刀俎肆意砍伐,在恬静的梦境里昏昏沉沉地走向死亡。
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没有一丝喧闹,连虫鸣鸟叫声都一并消逝。
这场面像是一场盛大的祭礼,所有人都无知地变成了祭品,唯有莫离一个人清醒地见证着这可怕的场景。
“醒醒!”莫离下意识去叫周围躺着的人。
可他们都像是陷在了一场无法逃脱的梦魇里,没有一个人被她唤醒。
莫离便又去清理那些趴在人身上吸魂的黑雾,可那些黑雾看起来无穷无尽,她这边刚一清理完,那边瞬间又会涌过来一大堆。
她就像是一个拿着铲子企图对抗整片大海的人,一抬头只能看到茫茫的绝望。
死气随着黑雾无边蔓延,莫离浑身发冷,竟不自觉地打着寒战。
她曾设想过无数种与弘奕开战后的局面,却独独没有想到,在这场战役打响的第一刻,他们就这样被彻彻底底地压制了,甚至没有过反抗的机会。
莫离茫然又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独独成为那个清醒着的例外。
她当然不信这是弘奕对她的恻隐之心。
她更愿意相信,弘奕这是要让她亲眼看到,这就是她与他作对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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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四重天。
一向热闹的结缘殿此刻悄无声息,树上停驻的喜鹊全部耷拉着头,弥漫的黑雾遮挡了日光,一切迷蒙得有如末世。
结缘殿不远处的一块草丛里,玄越安静地沉睡着,脸颊上有一些轻微的擦伤。
他是在去九重虚境的途中被黑雾撞倒,无意识跌落在这里的。
如同遍地沉睡的人们一样,他此刻也正陷在一场无边无际的梦中。
幢幢黑雾争先恐后地吸附在他身上,狂热地去吸食他的魂魄,然而他的面容却始终透着一股恬静的欢乐,像是沉浸在一场美梦里,对自己身体所受的损害浑然不觉。
在一片旷然的死寂中,有一道脚步声逐渐走近。
看着玄越逐渐苍白的面颊,弘奕心思一动,挥手遣散了那些狂热的黑雾。
他转而打了个响指,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就顿时出现了三个人影。
从左至右,分别就是消失已久的天帝、天后,以及弘玉。
他们三个再不复往日风光,每个人都无比沧桑颓败,身上都有着经受过折磨的惨烈痕迹。
弘奕冲他们三个随意挥了下手,便有一股清凉的风拂过他们面前。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弘奕!”天帝一醒来,就惊恐又急切地攀住了弘奕的腿,极力求饶。
“是爹爹错了,爹爹不该把你交给那毒妇!爹爹错了!你要是想当天帝,爹爹这就废了玄越,让你登基!好不好?”
他跪在地上极力恳求着,衣衫凌乱破旧,黑白交杂的头发毛躁混乱,表情极具谄媚,再无半点帝者的威严。
弘奕冷眼看着他摇尾乞怜的样子,一蹬腿将他甩了出去。
天帝的身体倒向一边,紧接着弘玉又眼巴巴地扑了过来,如出一辙地求饶道:“皇弟,皇兄之前真的对不住你,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弘奕依旧是一副冷脸,对于他们这副没有半点骨气可言的下贱姿态,只觉得隐隐作呕。
他一脚蹬开弘玉,有些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转身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揉了揉酸痛发胀的太阳穴。
“弘奕!”
“皇弟!”
天帝和弘玉仍眼巴巴地看着他,乞求他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弘奕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们这副滑稽的模样,突然嘴角一扬。
“好啊。”
天帝和弘玉登时愣了一下,都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在他们愣神的空档,弘奕往他们面前的地上丢了一把匕首,道:“你们三个,谁杀了玄越,我就放了谁。”
空气有过短暂的沉寂,而后天帝最先抢过匕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冲着玄越杀去。
此刻在他眼里,再无半点父子情谊,有的只是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他的希望不到半途就夭折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天后突然起身,从地上拾起一大块石块,狠狠冲他后脑掷了过去。
天帝被石块砸中,身体踉跄倒地,脑袋顿时开始冒血。
他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还是挣扎着要继续去杀玄越,然而天后却是先一步追上去,捡起石块一鼓作气地朝他头上脸上狠砸,直至他没了生息。
天帝死后,天后方才停下,从他手中夺过匕首。
可她并未像他一般急急忙忙地去杀玄越,而是转过身,朝弘玉交出了匕首。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弘玉却是先她一步,效仿她之前的做法,拿着手中的石块狠狠砸上了她的脑袋。
天后昏然倒地,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可弘玉并未停顿,只是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对着她的心脏重重一插。
“噗呲!”
鲜红的血流自天后胸口喷出,她死死盯着弘玉,至死都想不通,她悉心爱护的儿子,哪怕到死都要把生的机会留给他的儿子,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地杀死她。
她就那样瞪着眼,逐渐没了生息。
然而弘玉却丝毫没有为她缅怀。
他全无失去双亲的悲痛,反而是为自己稳稳得生而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拿着浸着他母亲血的匕首,一步一步地向着玄越逼近,眼睛因为即将到来的解脱而放射出狂热疯癫的光芒。
可就在他举起匕首对着玄越刺下时,一股诡异的风却是涌下,强压着他的手臂向下弯曲,让他把匕首生生插进了自己肚子里。
他惊异地回头,可很快就变得无法呼吸。
他的喉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再无半点喘息的力气,他大张着嘴,脸色因为窒息而变得发黑发紫,肚子上的伤口也不断往出冒着鲜血。
他痛苦地挣扎着,竭力去看弘奕,央求地对他伸出了手。
可是弘奕始终垂着眼不看他,只是默默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咔嚓”一声,弘玉的颈骨被生生折断。
他的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下,身体也随之一并倒了下去。
他死了。
这场短暂的游戏以三人的接连死亡告终。
明明就是想看他们自相残杀,可此刻弘奕心里却全然没有半分快意。
他慢慢抬眸,目光扫过天后死不瞑目的眼睛,又看向弘玉那具扭曲僵硬的尸体。
他视线一暗,咬牙低骂了一句。
“猪狗不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