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妮的队员这几天有比赛,这批队员年纪有点小,自律性还不行,作为她们的教练,索妮早出晚归义不容辞。
昨晚乔衿和思思睡着了她还没回家,今天早上却起得比乔衿还早。两人迷迷糊糊地在卫生间遇到还无比客气,一个说“早啊!早上吃什么?”一个说“不早啦!组团去对面索妈家吃呗。”
洗漱完毕后俩人就带着思思去索妈家蹭早餐,索妈顺势换取了思思一天的监护权,高兴得很,觉得自己的包子豆浆赚大了。
化雪的天气路愈发泥泞。索妮知道昨晚乔衿是被邵北望和孟熙接回家的,车留在了单位。想着今天公交车肯定爆满,又仗着车技好,自告奋勇送乔衿上班。
昨天索妮既没对战陈羡,又没奚落肖彦,失落极了。看见孟熙在微信里跟她现场播报时的嘚瑟劲儿,气得想把邵北望揍一顿——她是绝对舍不得揍孟熙的。今天提出来送乔衿,也是想看看在乔衿单位周围能不能发现某可疑人员的踪迹,必要的时候还想亲自上场问候一番。
一路平平安安开到单位大楼楼下,也没看见那个混蛋。“什么东西!露个脸就又跑没影了,当自己是隐身娃儿呢!” 索妮心里忿忿不平:“我告诉你乔衿,你包里装俩生鸡蛋,再见到他就砸他脸上,一点儿都别手软!”
乔衿看着好笑:“你就这么盼着我又见着他啊?”她裹了裹大衣,“行了,我快被你的冷笑话冻死了,路上小心啊!”转身进了大门。
那天以后,早上办公室的座机再没响过。陈羡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主任给乔衿带来消息,约了医学精英周末见面,乔衿想了想周末没什么安排,便应了下来。
人总是要向前走的。
医学精英订的餐厅离乔衿家很近,看来是做了功课。见面当天又提前打电话过来,问乔衿的小区方不方便停车,方便的话他就把车停在这里,之后跟乔衿一起步行去餐厅。
乔衿对医学精英的诚意和情商很满意,遂告知自家小区停车位充足,自己则会在小区正门口等待对方。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傍晚五点半,乔衿到小区正门的时候,看到一位高高瘦瘦,身穿黑色短款羽绒服的男士正拿着手机快速点击着,间或焦急地望向小区里面。
看见乔衿缓步过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收起了手机,试探地问了句:“乔小姐?”乔衿点点头。男士一下子如释重负,“天气太冷,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冻得电量不足了,生怕联系不到你”,接着唇边绽开笑容:“现在好了。”
他又打量了乔衿一下,加了一句:“好巧,我们穿的同款羽绒服。”
不知道为什么,乔衿一下子被这个笑容打动了。像冰封了太久的稻田需要阳光一样,乔衿愿意试试靠近这温暖。
两人并肩向餐厅走去。乔衿发现对方并不是健谈的人,但句句有回应,每一句话都有着恰到好处的诚恳和教养。这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尊重女性并有着足够共情能力的男士。“一定是位优秀的医生”,乔衿暗自下了结论。
年前的商业区总是有着接近畸形的繁荣。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街边的路灯装饰上了巨大的中国结,应该是去年用过一次的,看上去有点旧;光秃的白杨树上挂满了彩灯,总给人一种戴了假发的错觉。
到处都是汹涌的人潮。乔衿总是要侧着身子躲一躲,才能避免与路人迎面撞上。都说经济不景气,可再是节约的人这几天也要在这里逛一下,挑选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东西给老人或孩子尝上一尝、见上一见。
她偏了偏头,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男士,他的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显然,他跟自己一样,也喜欢这样的人间温情。
乔衿进了餐厅,发现老板把广东人在店门口放上一树金桔的做法改良了一下,把金桔小心翼翼地放在店内的暖气旁边,还特意设了个简易的围栏,生怕这“大吉大利”没到过年就掉了下去,或是被不懂事的孩子摘走了。
乔衿觉得十分好笑,就轻扯了一下医学精英的袖子,示意他看看。医学精英顺着乔衿的视线看过去,显然明白了笑点,眨了眨眼睛,也对着乔衿笑了起来。
相比之下,乔衿和医学精英的黑色羽绒服在将要过年的气氛中确实显得不够喜庆,但在满眼的红色当中,穿着黑色的两人却变得显眼起来。
至少在又一次一起坐在餐厅角落里的陈羡和肖彦的眼中,这黑色比红色刺眼多了。如果再加上那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对陈羡和肖彦来说,不啻遭受了太阳黑子的暴击。
这谁能忍?!
陈羡和肖彦同时“嚯”地站了起来。肖彦斜盯了陈羡一眼,陈羡又坐了下去。肖彦上次说得对,他现在没资格。
肖彦远远望了乔衿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他和陈羡这六年不见的两位老同学,总要好好吃个饭吧。
乔衿和医学精英陆诚尧找了空位坐好,一人拿了一张菜单研究。
看到乔衿和那位男士对面而不是相邻而坐,陈羡和肖彦心下稍安,重新开了口。
“这是谁?”陈羡问。
“我怎么知道。”肖彦烦着呢。
“你号称喜欢她十几年,连她身边人都没搞清楚?”陈羡的语气挺气人。
“你搞得清楚还问我?”肖彦呛回去。
“我清楚。”陈羡说。
“哈?”
“医大附一院的陆医生,刚从德国回来几个月。”陈羡字正腔圆地报出男士身份,肖彦却听出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
“这个王八蛋,回来挖我的墙角!”果然,有故事啊!
肖彦乐了:“挖人墙角者恒被挖之。”可算是报了他当年的仇,也能让某人尝尝滋味。
陈羡看着肖彦发愁,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肖彦:“你这智商怎么做的律师?”又指了指陆诚尧,“他跟谁一起吃饭呢?”看着肖彦笑容渐趋凝固,又低声嘟哝一句“还特么穿的情侣装!”
乔衿和陆诚尧这餐饭吃得很开心。
陆诚尧好像跟她的口味很接近,点的都是一些不太辣的川菜,有些需要大量辣椒佐味的菜品他会征求乔衿的意见,然后很细心地提醒服务员在不为难厨师的情况下尽量少辣。
如果口味相似也算是一种共同爱好的话,乔衿觉得与陆诚尧已经有了可以发展的天然基础。于是对陆诚尧抢先付了餐费后展开的第二次邀约,乔衿并不排斥,但提出第二次见面要以费用必须由自己支付作为前提。
陆诚尧起身时无意间瞟了一眼餐厅的角落,眼神一定,正与盯着他很久了的陈羡碰个正着。他有些心惊,赶忙看了眼对面的乔衿。乔衿笑吟吟地说着什么他没听清楚,但还是适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后来才反应过来乔衿说的是下次她来买单。
约会让女人买单,他居然还点头了?真是丢人!都怪陈羡那个王八蛋,让他一时走了神!
陆诚尧默默把内心的烦乱整理了一下,出店门跟着乔衿一起走回小区门口,路上还给思思买了个红色的小灯笼。他跟乔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实在不太清楚六岁的孩子都喜欢什么,但会用心学习,还说年后见面会给乔衿和思思每人一个压岁红包。
乔衿上次收到同辈人给的红包已经是六年前,还记得当时开心极了,抱着那人又笑又跳。现在还会有那样的心情吗?乔衿问自己。但心里仿佛有簇小火苗滋啦一声燃了起来,对跟陆诚尧的第二次见面多了些期待。
临分别时陆诚尧伸出手,乔衿以为是要跟她握个手,还在疑惑现在相亲都是这样正式的吗,陆诚尧已经把乔衿手里的小灯笼拿了过来。他把灯笼的开关打开,瞬间就把两人的脸庞映得红红的。也好,乔衿想,刚才误会了人家的意思,现在她的脸真的红,这样应该能掩饰一些。
陆诚尧把小灯笼又还给乔衿:“看,这样会把路照亮一些,雪天路滑,更要注意安全。”
乔衿谢过他,提着小灯笼往家里走,听着小灯笼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想,这算是美好的一天吧?
不禁暗自感叹,看来,在情人点与往事干杯的仪式还是有点作用啊!就是有点费眼泪。
现在想流泪的是陈羡。
过去六年他自身难保,但仍慎之又慎地搜集乔衿和思思的消息。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半秒钟都没犹豫就买了回国的机票,却碰上肖彦和陆诚尧一而再的截胡。
他冷静地分析:肖彦不足为惧。从高二到现在,肖彦与乔衿的交集已经有了十七年,其中包含刚刚过去的乔衿的六年空窗期。这么久都没戏,那就是真的没戏。
而且肖彦估计自己都没感觉到,他对乔衿的感情已经跟邵北望如出一辙,是对家人一般的保护欲,却对自己感情的变化不自知。笨死得了。
没见过爱一个人还非要请人家前任吃饭的,一次没成功还请了两次。
可是,“前任”这两个字想起来还真是不舒服。陈羡摇了摇头,想把这两个字晃出脑海,又阿Q地想,幸好,至少乔衿还没有现任。
陆诚尧的想法陈羡看不清楚。在德国时他给陆诚尧提到过乔衿,也给他看过乔衿的照片,他当时还无比期盼陆诚尧回国后会跟乔衿联系,可真正看到时,却发现陆诚尧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此心虚。
陈羡的眼前闪现着今天餐厅里看到的一幕幕:两人在金桔树前默契地相视而笑,他怎么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笑的!菜单虽然是一人一份,可商量点单的时候几乎是头挨着头,有必要挨得这么近吗?两人似乎对餐食很满意,一面品尝一面谈笑,说好的食不言呢?!
哼!不懂规矩!
陈羡觉得,自己的视力从没那么好过,他清楚地看见他们都点了什么;可味觉却从没那么差过,所有入口的菜品都如嚼蜡一般。
肖彦还在那刺激他,说那两人眼里的笑意掺不了假,双方互有好感也掺不了假。陈羡听不下去,嗤他:“鉴别真假是律师的职业病吗?”
可事实上,他知道肖彦说的都是真的。陆诚尧一向跟他喜好相似,遇到事情也常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当年觉得这是他乡遇故知的难得缘分,暗自欣喜。
可现在是乔衿。
这就过分了啊!
陆诚尧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问他感觉如何,陆诚尧诚实回答:“姑姑,我喜欢她。”那边又问考虑好后续发展没有,他想了想,轻笑一声说:“姑姑,这个可能得看运气。”
“但愿我是运气好的那个。”
刚挂断姑姑的电话,显示又有电话闪进来,陆诚尧犹豫了一下,手指抚了抚屏幕,还是点了拒接。过后又觉得自己幼稚,早晚要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