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早就有些遭不住了。此时安静下来,人便觉得犯困,想着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打搅她,索性把眼睛一闭,埋头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着一个,几乎都没有停歇。
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牢房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空笼罩在一片晦暗的夜色当中,几缕月光透过头顶上一个狭窄的窗户照射在她身上,猎猎的风声如同野兽在嘶鸣。
钟杳杳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理想化了,原本以为只是在牢房里待上一段时间,并不打紧。
可没想到自己的身子骨实在不争气,才过了半天,她的头便重如千斤,身上的肌肉也是酸痛无力。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要发烧的前兆,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现在的精神还算不错。
尝试着大喊了几声,不一会儿,一个打着哈欠的狱卒满脸不耐烦的走过来,粗生粗气的道:“不知郡主这么晚叫小人过来所为何事?”
钟杳杳没有和他计较,“能否在旁边给我生个火?”
“那可不行,长公主吩咐了,不许给您任何取暖的东西。小人只是一介小小的狱卒,人微言轻,万不敢得罪长公主,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小人了。”
她无奈的自嘲一笑,挥手让她下去。夜里比白天要冷,再这样挨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扯了些干净的稻草盖在身上,总算是觉得好受些了。
堂堂郡主,沦落到要用稻草取暖,传出去只怕会让林沁瑶这些人笑掉大牙。
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和自己的命相比,这些都无足轻重。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内。庭院中的树木被吹得婆娑作响,远处不知是谁在愁思,哀怨的玉笛声散落在风里一并传了过来。
裴景策负手而立,站在廊下抬头看着朦胧的月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玥从房中出来,轻轻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犹豫了半晌,欲言又止的道:“主子......”
“有话直说便是。”
她这才鼓起勇气问了过来,“郡主她、不会有事吧?”
裴景策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担心她?”
青玥心底一慌,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郡主她人不坏。况且这次也是因为我们,她才会落入新城大长公主手中。奴婢听说郡主的身子一直不好,不知这次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忽然想起白天钟杳杳惨白的脸色和她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冷笑了声,“死了又如何?”
死了不是正好吗?免得他亲自动手了!
青玥看着他泛满寒意的眸子,顿了顿,没有再说话。
......
“你醒了?”
钟杳杳在此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袭大红色宫装的安宁公主站在牢房前,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点头哈腰的狱卒。
安宁公主看了眼那些稻草,失笑道:“你倒是会睡得安稳。”
钟杳杳苦笑了声,她这分明是在苦中作乐。若无其事的扒开稻草,声音沙哑的道:“你来得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早。”
安宁公主挥手让那些人退下,“淑妃娘娘一大早就在养心殿外等着了,我能不快吗?”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里被关太久,新城大长公主的权势就算再大也大不过皇上。
先不说有淑妃帮忙,她若是真的在牢房里出了半点意外,光是言官的吐沫星子都能把宣政殿给淹了。
果不其然,就听安宁公主道:“今日在朝堂上,李御史弹劾了姑妈。父皇已将姑母训斥了一顿,还下令让她回府自省。”
新城大长公主的脚都踩到她脸上来了,皇上却也只是不轻不重的责骂了一顿。说出去好听,可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惩罚,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她明白皇上其实并不喜欢她,可又不能不把她供起来。她就如同一尊好看的雕塑,不能碰却也没有真正放在眼里。
安宁公主叹了口气,道:“曹晟敏刚死,父皇也是怜惜姑母丧子之痛所以才不忍责怪,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她站了起来,立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比昨晚更加严重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脸色难看得厉害。
安宁公主赶紧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
她这个样子显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安宁公主忙从宫女手中接过狐裘裹在她身上,柳眉蹙成一团,“你也太逞强了,还能走吗?钟家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钟杳杳深呼吸了几次,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道:“我没事,走吧。”
走出刑部的大门,果然看到吴嬷嬷和化碧一行人都等在外面。
见她出来,吴嬷嬷立即迎了上来,眼中闪动着泪花,哽咽道:“郡主,您吓死奴婢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死后还怎么去向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她虚弱的一笑,强撑着安慰了吴嬷嬷几句,转头看向那个站在马车旁边的男子,“你也来了?”
裴景策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眸色微黯,轻轻点了下头。
这时,一个半大的身影忽然窜到她面前,叫了一句“郡主”。
钟杳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陆轸。他身上穿着束袖的短服,看上去干净利落,奇怪的问:“你怎么这幅打扮?”
陆轸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我来为郡主赶车,郡主放心,这几日我一直跟着随云姐姐习武,车赶得可稳了。”
“习武?”
“我想学些真本事,以后好保护郡主和公子。”
她失笑,“也好。”在这样的世道,拳头远远比笔杆有用。
安宁公主道:“好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我还要进宫去向父皇禀告。”
“多谢。”
安宁公主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这么多年的交情,早就不需要那些虚礼了。钟杳杳心下一暖,笑道:“那就代我向姜柔姐姐道声谢。”
“放心吧。”说罢,她便带着一众宫女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目送她走远后,吴嬷嬷擦掉眼角的泪花,道:“郡主,咱们也快回去吧。奴婢已命人准备好了热水,您肯定冻坏了吧?”
她点了点头,提起裙角上车。然而才踩在矮凳上,她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黑蒙,意识有瞬间的消失,整个人都往身后倒去,幸好裴景策及时扶住。
这种感觉只有那一刹那,很快她就恢复了过来。
看着紧紧被握住的手,钟杳杳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调戏他道:“多谢夫君,你的手真暖和。”
随云和陆轸跟在后面听到这句话,都捂着嘴偷笑。
裴景策面无表情的缩回了手。
马车朝定国公府驶去,她实在没了力气,上车后径直蜗在榻上小憩。身上裹着厚实的白狐裘,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原本粉嫩的樱唇,如今颜色惨淡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裴景策坐在一旁定定的看着她,眸底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定国公府位于宝庆坊,需要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
然而才驶到平兴坊,马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紧接着车厢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钟杳杳被颠得七荤八素,死死拽住车壁才没有被甩出去。但同时她的心开始像针扎一样的剧痛,呼吸急促,很快就喘不上来气。
这是心疾发作了......
她忙从车厢的暗格里掏出一个药瓶,把里面的药倒在手心吞了下去。这是蔡老头提前为她准备好的保命药。
裴景策眉头紧促,掀起帘子一看,发现撞到他们的是另外一辆马车。
但奇怪的是,那辆车上的车夫竟然用布蒙着脸。他顿感不对,大喊:“陆轸,快走!”
陆轸年纪虽然不大,但反应却很快。见此情形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立即扬起马鞭狠狠地朝马屁股抽去,马车在大街上狂奔起来。
钟杳杳反应不及,后脑勺磕在车壁上,半天都直不起来。胸口更觉得堵得厉害,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
裴景策立即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忙将她扶起来,问:“你怎么了?!”
她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厢的尾部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钟杳杳浑身冒出虚汗,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控制身形,整个人顿时被撞得摔了出去。
裴景策想也没想,飞身一把将她接住。两个人种种的摔在地上,又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住。
他忙起身去查看钟杳杳的情况,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口唇发紫,脸上竟然还隐隐笼罩着一股黑气。
那个蒙面人看一击未中,抽出藏在身下的刀直朝两人砍来。
裴景策抱住她的腰往旁边一滚,堪堪躲了过去。
那蒙面人又举起刀,好在这时随云及时赶到,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腕上,刀顿时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