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
终于处理完上京的事情的李庭回到了泾阳,他想起了池澜,又想起了好些天没有出现的梦。
自从知晓池澜是他前世的良妾后,本就对她感兴趣的他也按捺不住了,几次三番地想要找她,可惜她的身边总是有个秦岸,一直在明里暗里的阻挠他接近池澜,但现在他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那日是故意同池澜说那些话的,就是为了让她心中有对秦岸的负罪感,自行惭愧,从而离开秦岸。
且秦岸如今被父皇安排到了一个那么远的地方,对于他接近池澜,他手再长也伸不过来了。
李庭这般想着,心中愉悦,让人去向秦家递拜帖。
还没等他想好找什么理由与池澜相约时,去递拜帖的仆从就赶来回来,还带回来三个令他意想不到、震怒的消息。
第一个是池澜搬出了秦家。
第二个是池澜同秦岸成了亲。
第三个是池澜与秦岸一同去了荣通县。
“砰!”
“!!!”
回话的仆从被吓了一跳,上好的茶杯被他捏碎,猩红的血液混着茶水落在地上。
“殿下您的手……”仆从心惊胆战,出声提醒道,“奴才给您叫大夫——”
“等等。”李庭眉眼冷冽,他沉声问道,“他们何时出发的?”
仆从恭敬回答:“已有三日了。”
“三日……”
李庭将黏腻的血用手帕擦净,盯着上面的那道不停渗出血的伤痕,目光逐渐变得狠厉。
他冷呵了声,抬眸对他道:“去叫魏承亮过来。”
“是。”仆从利落地将茶杯碎与地面上的茶血处理干净后,麻溜地跑去叫人。
魏承亮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还以为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他气喘吁吁地。
“殿下有什么要事要与属下商议的吗?”
李庭看了过去,眉心蕴藏杀意,将魏承亮吓了一激灵。
“殿下?”
“你替本宫办件事情,定要办的妥当。”
“……”
魏承亮心下疑惑,凑身过去,李庭与他耳语了几句。
他瞳孔一缩,震惊道:“殿下这不妥吧……”
李庭不悦地睨他。
“有何不妥?”
“这秦岸算是圣上亲自封赐的朝廷官员,且又为今年的状元郎,若是……”他顿了顿,没有将话说开,“那朝廷岂不是会怀疑。”
“不过是个芝麻小官罢了。”
“且他惹我父皇不快,能给他一个官职就算不错了,还能如何?”
“殿下这……”魏承亮还在迟疑。
李庭心情本就不悦,见他不听从自己的话,更是气恼,他冷声道:“这事你做还是不做?”
“……”魏承亮叹了口气,他道,“殿下吩咐岂敢不做?”
“那就好,你下去吧,记得将事情处理干净。”
“是。属下做事,您尽管放心。”
“嗯。”李庭点了点头,很满意他的态度,“行了,下去吧。”
“是。”魏承亮走了出去,还是觉得李庭的想法过于儿戏了,怎么会在女人身上思虑不清,冲动行事呢?
他摇了摇头,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叹了口气,魏承亮麻利地下去按照他的要求去安排事情了。
*
行船三日,一行人又换了马车走官道。
四月开了春,路上的冰雪早就消融了,行路了方便了许多,不知不觉,他们离泾阳越来越远了。
池澜靠在秦岸身上,无聊地翻着他带的话本子。
而秦岸则是在一旁看着有关荣通县的方志。
池澜放下书册,见他眉头紧蹙,直起身,捂住他的眼睛。
“怎么了?”秦岸眨了眨眼,长睫在她手心挠痒,她道,“今日已经看了三个时辰了,不许再看了。”
秦岸一看这些东西就不知时间为何物,看到天荒地老去,池澜为了他的眼睛,跟他规定了坐马车时只能看三个时辰,超了一炷香都不行。
心中宛若泡在暖水中,秦岸笑了笑,不敢忤逆她,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下来,抱着她,柔声道:“好,遵命。”
“哼。”池澜嘴上哼哼,但手里的动作不停,给他揉着太阳穴,缓解他的头痛。
“但是路途漫漫,没有书看了,如何打发时间呢?”秦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将池澜看得心中发毛,她警惕地后缩了一下,又被他抓了回来,她声音都有些颤抖,哆嗦道,“那、那你想如何?”
“不如做一些有趣的事?”
他俯身,慢慢凑近,语气越发暧昧,池澜眼疾手快,用手捂住他的想要贴上来的唇。
“睡觉。”她竖眉冷声道。
“……”秦岸亲了亲她的手心,弄得她手心一阵瘙痒,那双漆色幽深的眼眸盯着她,用那可怜兮兮地眼神看她,委屈道,“睡不着怎么办?蛮蛮你唱个小曲儿?”
“……”池澜为了不让他白日宣/淫,点了点头,“好,我给你唱我阿娘以前唱的小曲儿,那你得乖乖睡啊?”
秦岸点点头,乖巧道:“好。”
池澜清了清嗓子,一下又一下地打着拍子,轻声唱着。
是江安特有的曲调,娇侬软语,秦岸静下心听着,竟还真起了些睡意。
他调整了坐姿,靠着腰枕,一手撑着额阖上双眸。
池澜坐在一旁看着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嘴里的歌声未停,柔柔地将他哄睡了。
池澜见他呼吸绵长均匀,是已经熟睡了,就像他对她那样,将他的头抱着,搭在她的腿上,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她垂着头,唇角噙着笑,一眨不眨地欣赏着他的睡颜。
光洁的额头,浓黑斜长入鬓的剑眉,那双看得人心悸的幽深眼眸紧闭着,长而翘的眼睫让池澜心生想要逗弄的恶趣味,但为了让他睡得好些还是忍住了。
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闭上的浅色唇瓣上。
他的唇形状很好看,唇色是浅淡的粉色,配上他苍白的脸色,总给她一种病弱书生,下一刻就要昏倒的感觉,但他的身材又是格外的健壮结实有力的,他醒着时的眉眼又是给人沉沉暗暗,令人生畏的。
多么矛盾又和谐啊。
池澜感叹,就是这样的五官,这样的肢体,才搭配成为她喜欢的人呐。
池澜眼中带笑,饶有趣味地一直盯着他看,好似怎样都看不够。
只可惜他最让人着迷的双眸闭起来了。
池澜叹息,那双眼眸,她都不敢多直视,幽深若古井,好似一眼就能将她看穿,里面仿佛有漩涡,想要将她吸进去,让她沉溺。
真好看,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池澜暗自偷笑。
秦岸只能便宜我了。
她想。
*
“秦岸,这是你欠我的。”
一声娇柔柔的话语刺进他的心。
他只听见他说道:“为何要害我全家?秦家就让你这样厌恶?不惜为了搭上自己来报复我们?”
“呵,搭上自己?”容貌娇艳的女子冷笑着,那些恶毒的话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呵呵,你说出来也觉得有脸?秦家算是什么东西?”
“我不过是爱慕殿下的权势,爱慕他的人,这才跟了他,不然你以为呢?爱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吗?还是爱你们那个唯利是图的秦家?”
“……”秦岸垂着头,隔着一墙牢壁,他听到了他家人的咒骂,哀嚎,痛苦的呻/吟……
抬起眼眸,他隔着牢房看向她,眼神幽暗,不似从前的温柔,他道:“你再如何怨恨我,也不该将秦家拖下水,让整个秦家为了给你解恨,秦家人没有人对不起你……”
“呵,”池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她撑着墙壁,“哈哈哈哈哈哈,秦岸呐秦岸,你是太天真还是什么?”
“你凭什么说秦家没有亏欠我?他们欠的可是人命!”她眼尾殷红,目光如蝎,若有实质,定是要将面前的人刺上个千刀万刀。
秦岸听不懂,他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人命?”
池澜收了笑意,冷下脸,她道:“什么人命这该你自己去问问你的好家人们,圣上已经下旨了,你们就等着去北荒吧。”
“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池澜池澜!”秦岸挣扎着,扣在身上的铁链哗啦作响,“池澜!”
他亲眼看着她投入另一个男子的怀中,被他牵着手走了出去。
他那些亲人,兄弟姊妹、叔伯父亲被押到审判室,凄厉的叫声充斥了整个牢笼,那一声声的谩骂,咒怨,让他怀疑他所认识的那个池澜是否是她的真面目。
再抬眼时,眼底一片猩红,他只能感受到牢狱的阴冷和心里的悲凉。
梦境发生了变化。
他一身破旧的囚服,不屈的站在人群中,身边是他的血缘亲人,个个落魄狼狈。
今日是被流放到北荒的日子。
他视线在逡巡着。
他在心底还在期望着她的到来。
秦岸唇上勾起一抹嘲意,分明是仇人,却还在卑微地去渴求再见她一面。
如他所料,她果真来了。
一身奢华的装扮,娇美的容颜,在一旁高大俊朗的男子的护卫下慢慢走了过来,场面之盛大,说一句盛装出席都不为过。
“好你个池澜还敢过来?怎么是来看我们的笑话的?”
“白眼狼!”
“当年我们秦家就不该引狼入室!”
“吃里扒外,养不熟的白眼狼!养条狗都知道感恩,呸下作的东西!”
面对秦家人的恶毒咒骂,竟然让她得到了快意,面上是尽兴的笑意,拂开身旁男子的搀扶,走到他们的面前,笑意吟吟道:“骂吧骂吧,多骂一些,不然到了北荒可就见不着咯……”
“我就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说罢,便捂嘴笑了起来。
秦家人被她气到,用了此生最粗俗的语言骂了她,她高傲地扬起头颅,接受他们的咒骂,只觉得快意。
“池澜。”
秦岸看着她,目光幽深,他能瞧见她对上他的视线,有那么半刻是慌乱的。
他扯了扯唇角,盯着她躲闪的眼,道:“池澜,等着。”
等着他回来。
池澜打了个冷颤,背脊一凉,仿若有条冷冰冰的毒蛇攀上她的身体,箍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吐着信子。
阴冷的感觉让池澜毛骨悚然,她强撑着冷静,呵笑道:“好啊,我等着。”
说罢,拂袖离开,仿佛是落荒而逃。
秦岸沉沉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心一寸又一寸的冷了下去。
一年后,天下大乱。
他得以出头。
凭借着平复内乱,平乱有功,他重回了上京。
在皇帝的册封宴上,他看到了站在四皇子李庭身后的人。
他日思夜想,最想要见到的人。
当她真正的在他掌下时,他竟不知是该如何处置了她。
是如秦家人的咒怨般将她碎尸万段,还是一根白绫一杯毒酒了结了她?
不。
不行。
不能让她死的那样轻松。
他松开了慢慢收紧的手,感受到她皮下跳动的脉搏。
罢了。
让她死得痛快倒是便宜了她,不如让她日日夜夜活在他这个仇人身边,动不得杀不了生不如死。
秦岸哼笑了声。
将早就想好,早就准备好为她贴身打造的锁链系上。
浓雾散去,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躺在怀中,她不动了。
他唤她,他亲她,她都没有反应。
她死了啊……
如他所愿,死在了他的怀里。
她用锋利割破颈部,鲜血哗啦啦的流了一地,他怎么也堵不住。
她说她恨他。
他也恨她。
他怎么会恨她?
他费尽心机将她从李庭那里抢了回来,怎么会是恨她呢?
秦岸眨了眨眼,满手的血污刺伤了他。
一阵眩晕。
他将她已经僵硬的躯体放下,就这样躺在她旁边,散落的白发与黑发交叠纠缠,融于血污之中。
死了啊,死了好啊。
死了就不用忍受他了。
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她解脱了。
秦岸平静无澜,盯着她苍白到发青的侧颜。
他呢?
那他呢?
他还活着呢?
她不是想要他死吗?
怎么不起来杀了他啊?
他就手无寸铁的躺在她旁边。
心脏痛到要炸裂,秦岸如同溺水之人般,抓住了浮木,睁开了眼。
“秦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