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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知人知面

    直到在楼下看着辛阳掏出个对牌,从掌柜那儿领回了包袱,祝福才明白,自己为何在公子房中一无所获……

    一些大客栈的老板会请身怀武艺的江湖人来看场子,防着有人生乱闹事,败了自家生意。同时也会接一些存物的活计,若有客人身怀贵重之物,自觉带着不安全的,可以托客栈保管,客栈自有专人看守,丢了便按之前谈好的价码赔偿。

    这家客栈能经营得如此红火,与这等存物的买卖也有几分关联,据说存一日便要收十两银子呢……

    祝福心中悲愤,她家公子也太败家了吧!

    祝寿正与吴亮闲谈,等着掌柜的算账结银子,一回头就见自家书童一脸委屈地盯着辛阳手中的大包袱,顿时闷笑出声。

    他又升起了促狭的心思,用折扇敲敲辛阳,让他把包袱给祝福拎着。

    偷不到手,此刻拿着过过干瘾也是好的,祝寿看着祝福郁闷咬唇、勉为其难接过包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朗笑出声,甩着扇子出门去了。

    祝福揪着沉手的包袱抬头,看到公子腰间莹润发光的玉佩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几乎要哭出来,这就是她遍寻不获的玉佩啊……太难了,怎么会这样,难道公子真的戴着玉佩睡觉吗……

    吴亮真是不明白,一个名满天下的探花郎,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

    他心情复杂地看完祝某人调戏书童,叹了口气,上前拍拍祝福肩膀,“日后你跟在祝寿身边,好好做个正直之人,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当然,也别尽学了你家公子的做派!要做个正、经、人!明白吗?”

    此时还没看透一切的祝福不是很明白,但她知晓吴亮是一番好意,连忙点头表态:“吴大侠放心,我不会再做以前那行当了,今后一定好好做个书童,为公子办事!”

    看她这呆傻的样子,多半也学不来祝寿那狐狸样,吴亮摇摇头,不再多说,带着两人追上了祝寿的脚步。

    若干时日后,吴亮被这对狐狸主仆折腾得鸡飞狗跳时,回忆往昔,都深恨自己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坚定地参与到祝福的教育中。

    祝寿领着几人在城中东逛西逛,还给书童买了两身新衣,最后却不往城门而去,而是走到了驿馆门前。

    辛阳看着公子掏出吏部任命的文书,大摇大摆进了驿馆,有些莫名地挠挠头,箭步跟上自家公子,问道:“公子,咱们不出城吗?你还要再多睡会儿?”

    祝寿闻言顿住脚步,侧身瞥了眼辛阳,仿佛看到他清澈的双眼中冒出了傻气,“你……罢了,你去找驿丞,要一顶轿子,再挑十个护卫,就说本官要去顺天县上任,让他派人前去通报一声,令县衙准备迎接。”

    辛阳这孩子,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胜在忠心听话,得了吩咐立刻就去办了,一句也不多问。

    吴亮眼看着人走进院子,挑了间厢房推开门,不由眉头微挑,这样子还真像是要歇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张旗鼓地告知县衙的人你将要到任?”

    “不错,就是要明晃晃地告诉他们,本官要到任了,赶紧把狐狸尾巴藏好,别让我一眼就看穿了。”祝寿含笑坐到主位的太师椅上,话中的嘲讽毫不遮掩。

    “可咱们不是要去查案?悄悄潜入顺天县,调查罪证,不是正好?若是让他们生了警惕之心,这还怎么查?”吴亮有些不解。

    祝寿掀起桌上茶壶的盖子看了一眼,又嫌弃地合上,“这驿馆是多久没人来过了……吴兄所言在理,咱们查案自然是悄无声息的好,然我之前说要兵分两路,不单是说两条线索,也是在说咱们的行事作风。

    你潜入乐天堂,便是走暗中行事的路子,而我去县衙,却得敲锣打鼓、人尽皆知才行。

    县衙中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咱们并不知晓,提前告知他们,是给他们留出粉饰太平的时间……否则,若我到任之时,正遇上某些不开眼的山匪,想对我下手,偏偏他们又是与县衙勾结之人,那我如何处置?拿还是不拿?”

    他若拿下那群乱匪,倒也不难,但只怕其他同党会被打草惊蛇,藏的更深。他若不拿,又显得自己这个县令太过脓包。

    因此倒不如让他们提前有所准备,自以为万全地编好故事说给他听,否则自己一到任就撞见他们行不法勾当,那岂不是图穷匕见,要明刀明枪地与他们大战一场了?

    吴亮听了一番解释,恍然点头,“确实如此,你一个县令,到任之后总要被人知道的,倒不如提前打了招呼,他们自以为藏好了行迹,便会放松警惕了,届时我暗中调查也更容易些!”

    祝寿得意一笑,“正是如此!这就是兵法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这人的聪明才智真是无可挑剔,若是性子再靠谱些就好了,吴亮感叹一声,果然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呐!

    祝寿可不管吴亮在感叹什么,交代清楚自己的计划便回身看向侍立一旁的书童,“祝福,打开包袱,把我的官服拿出来。”

    祝福还在琢磨她家公子的计策,闻言连忙答应一声,把手中的包袱搁在了桌上。

    吴亮见人要换衣裳,自觉出门寻辛阳去了,他打算给护卫的身手把一把关,顺天县乱的很,他又要与祝寿分头行动,还是准备周全些罢。

    打开包袱后,祝福被里边的各色物什惊了一瞬,她拿起一个扁平盒子,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还挺精致,可是轻飘飘的,这是什么?

    心中疑惑,嘴上就问了出来,她回头瞅祝公子,“公子,这个盒子里是什么?不会是哪个姑娘家给您的定情信物吧?”她总觉得这盒子像是姑娘用的。

    祝寿本在低眉细思,闻言抬头看向自家书童,待看清那个盒子后,亦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淡笑道:“那是银票。”

    是他母亲给的,因而盒子就长得花哨了些,这小家伙眼睛还挺尖,一下就相中了最值钱的东西。

    他觉得好笑,就多看了书童两眼,成功捕捉到这人迅速变得窘迫的神色。

    祝福哪能想到自己随手一拿,就拿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尴尬得急忙撒手,翻向其他包裹起来的绸布包,试图找出哪个包着官服。

    祝寿忍俊不禁,觉得这个书童真是有趣极了,他好心地伸出手点了点,“那个藏蓝色的就是。”

    感觉到自家公子正看戏似的打量着自己,祝福完全不敢抬头,依言迅速打开布包,翻出了一套深绿色的官服。

    她抖开袍子要伺候公子换上,看了看又觉得不对,好奇道:“公子,为什么你的官服仿佛颜色深了些?我看乐平县县令的官服好像是浅绿呀?”

    “你这小子,眼神倒是真不错。”祝寿眉梢微挑,脱了外袍随手放下,“就算是县令,也分上中下等,你家公子乃是从六品上,那个乐平县令是正七品上,官阶比我低了两级,袍子的颜色自然不一样。”

    衣裳更绿有什么好的,祝福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但当着公子的面可不敢露出来,她恍然点点头:“原来每个县令的官阶竟还能不一样的!我看那个县令都快四十了吧,品阶还没公子高,公子您真厉害!”

    虽不是什么新鲜的说辞,但祝寿听得很开心。他将官服套上,由着书童给自己系带子,嘴角不自觉挂着一抹笑意。

    虽然自己一向很聪明,但收个小贼当书童,仍可算是近日他做的最聪明的决定了,瞧瞧这个阴差阳错得来的书童,多机灵,多有眼力劲儿!

    得意之余,脑子一滑,又忽然想起一事来,觉得有些不对,“昨夜你说你是得罪了当地富户,才远走他乡,可本公子瞧你这嘴讨巧得很,你是怎么得罪人的?”

    祝福正站在他身后,给他扣腰带,闻言抿了抿嘴,想起往事仍有些不忿,闷闷道:“我在慈育堂时认识一个妹妹,生得好看,便被一家富户相中了要买去做妾……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慈育堂里那些人要把她卖了,我气不过,就上门去闹了一场……”

    原来如此,祝寿挑眉,“原来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那后来呢?你妹妹嫁了吗?”

    “唔,嫁倒是嫁了,不过不是那富商……她有个青梅竹马,趁着富商和慈育堂都在追着我打的时候,偷偷把人带走逃了。”

    “什么?!”祝公子震惊回头,“你为那姑娘得罪人,远走他乡,她却和其他男子跑了?”

    乍然对上公子震惊的眼神,祝福还有些迷茫,“是啊,这、这原本就是我们商量好的计划啊,公子?你怎么了?”

    祝寿难以置信地缓缓摇头,这是什么高风亮节啊,他方才想错了,祝福不该给他当书童,合该让吴亮收了当徒弟才是。

    虽然他时不时也会发发善心,救济贫困,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祝寿觉得有必要给自家书童好好上一课。

    他将人按到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道:“祝福啊,公子今日教你一句,虽说做人要心存善念,但为了他人的幸福,一味牺牲自己,也并非正道,你明白吗?”

    “啊?我、不明白……”祝福真的茫然了,怎么今日每个人都在给她上课啊?

    祝寿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算是在市井间混过了,怎么还这么实诚,“就说你那妹妹,她被强纳为妾,本该由她那青梅竹马出头,去将事情解决,但却让你去了,这是什么做法?分明是知晓你喜欢她,利用了你的感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祝福急忙跳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公子你误会了,我、我对她并没有那种意思,她是我妹妹呀!”

    “哦,妹妹,”祝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为何不是你这位好哥哥带着妹妹逃走,让那青梅竹马去引开富商呢?”

    因为她是女子……这其中的事情自然不是像她说的那么简单……祝福憋红了脸,不知道如何作答。

    祝寿见她神色,以为自己说中了她心中所想,更是端着副看破红尘的语气,拍拍她的肩:“世间女子多薄幸,感情一事,不要太过执着了,否则容易伤着自己啊!”

    什么叫女子薄幸?!祝福咬牙,她终于发现了,自家公子有种三言两语把人气死的本事……

    此时也顾不上这人是一番好意在关怀自己了,她深吸口气,抬头挤出一丝假笑来:“公子这么说,不会是曾被哪个姑娘抛弃了吧?”语气暗含嘲讽。

    祝寿神情微顿,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扬起下颌自信道:“怎么可能,公子我貌赛潘安,文采风流,姑娘们喜欢我都来不及!”

    呵呵。

    “也是啊,公子生得如此好看,姑娘们一定都排着队要见您吧?想必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人给踏破了呢!”祝福假笑,皮囊好看有什么用,一开口就把人吓跑了。

    “呵呵呵呵……倒也,没那么夸张……”祝寿心虚地笑笑,饶是以他脸皮之厚,这话都有些接不下去了。

    恰在此时,辛阳在门外敲了两下,高声道:“公子,人手都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出发吧!”祝寿连忙抄起桌上的帽子戴好,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尴尬的境地。

    祝福在后冷哼一声,利落地把桌上摊开的东西收好,裹成大包袱。不过一个上午,自家公子那世外高人的样子,在她这儿就碎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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