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杳和游渡朝赶到的时候,翁绮脸色已然苍白。
姜杳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出她身形上的僵硬。
“统,帮我检测她腹部、右臂和大腿情况。”
“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得躺几天。”
系统语速极快,“她得快点下来,不能再继续了!”
“阿杳!”
翁纯见到她的时候,声音一瞬带了哭腔。
“我在。”
“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姜杳上前两步,握住了翁纯冰凉的手,同时侧目看向游渡朝。
真是奇怪,他们明明没有说过几句话。
但姜杳的目光瞥过来的时候,游渡朝就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安抚似的看了姜杳一眼,把书筐丢在一旁。
旁边几个本来还在嘻嘻哈哈的少年突然转头。
但游渡朝谁也不看,活动了下手脚。
他向前几步,手一撑一翻,就上了擂台。
翁纯也觉得奇怪。
明明是为了姜杳出头,觉得她不应该受这般的非议。
明明她们才是保护者,姜杳才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但姜杳第一时间跑过来说“我在”的时候,翁纯的心居然奇异般安定了下来。
下一刻,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们非议你,我去讨公道,说过激话惹怒了沈鎏……”
她语带哭腔,却仍然努力压低声音。
那几乎是祈求和呜咽的语调。
“他要打我,姐姐为了我去擂台和他切磋了!”
“阿杳,让游二少爷救救姐姐,让他救救姐姐!”
“他会的。”
姜杳握着翁纯的手掌,语带笃定。
“你放心,沈鎏打不过游渡朝。”
那边翁绮的情况已经不算很好了。
沈鎏下手很重很毒,专门呢挑她容易影响行动又隐蔽的部位狠揍,几番交手下来,她腹痛如刀绞,额头汗出如珠。
……这混账是真心胸狭隘又狠毒。
沈鎏眼何其刁钻,一眼看出来她不便于行,唇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一拳猛然袭向她面门!
下面传来翁纯撕心裂肺的喊声。
“姐姐,闪开!!”
这一下若是打实了,翁绮得受重伤!
翁绮自然知晓轻重。
可她身上几处大穴都在隐隐作痛,她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要“逃”这个举动。
躲不及。
翁绮心里有数,认命似的微微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刻,她只感受到了拳头带起的风。
“你干什么?游渡朝?放开!!”
沈鎏的声音气急败坏。
“扶梁阁的人,来横阙院横插一脚做什么!”
翁绮愕然睁眼。
挡在她面前的那人个子极高,甚至略高了沈鎏一筹。
他徒手抓住了沈鎏这一拳。
沈鎏力道本来就大,这种情况下的拳头自然不会留力。
这种时候,横阙院谁也没这个把握能接下这一拳。
但游渡朝居然这么大的气力,连沈鎏一拳都能单手接了?
“扶梁阁如何?”
接话的却不是游渡朝。
是个柔而哑的女声。
这声音对沈鎏来说算得上熟悉,他勃然色变,怒道:“是你,姜杳!”
“都嘲到扶梁阁来了,我们扶梁的人插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姜杳气定神闲抱臂。
沈鎏冷笑。
“不是要考横阙,如今又说自己是扶梁的人了吗?”
他语带嘲讽,“还带个人来……你真是身边一刻也不缺保驾护航的!”
“这不是还没考,就被提前问候了吗。”
姜杳语调闲适。
“我带人如何?你都这般打你稳赢的局面了,我带个人,不是正好和你这种手段才称得上堪堪公平么?”
和姜杳打口舌仗等于自讨苦吃。
见识过姜杳这个本事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沈鎏冷笑,猛然甩开游渡朝。
“现在占一点口舌上的便宜,然后呢?”
“考不上横阙院,就老老实实呆在你的姜府,等着嫁人吧!”
他眼神阴鸷。
下面几个和他一伙的人都哄堂大笑。
“你!”
游渡朝神情冷下来。
而姜杳仍然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白裳乌襟的校服被她挺拔的肩背衬得笔挺熨帖,像一株永远不会倾倒的小白杨。
“原来是担心这个……”
姜杳微笑。
“你放心,我成亲肯定比你嫁人晚些。”
“放肆!”
“说什么呢!”
几个五大三粗的人都往这边扭头,狠狠瞪着她。
翁纯将姜杳一手护在身后,尚且红着的眼睛同样狠狠瞪向试图靠近威压的人。
“滚开!”
沈鎏不以为意,反而放声大笑。
“你这么关心我,是想和我成亲吗?”
“沈鎏!”
这一回游渡朝神色彻底阴鸷。
他上前一步,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嘴放干净些!”
但沈鎏性子里的暴戾和主场在此的狂妄根本压不住。
他笑着打量了一眼游渡朝,目光又转向姜杳。
“我真是小瞧了你招蜂引蝶的本事……”
他慢慢地说,“前有我那可怜的傻阿伏提亲,后面有你这英俊的表哥护着你,除了这张脸和这说漂亮话的嘴,你还有什么?”
“我有的多了。”
这样冒犯到极致的话,却一点惹恼不了姜杳。
她反而笑起来,“不过,干卿底事?”
“你这样。”
沈鎏语气狎昵,“你若是考不过,不如来我房中,好歹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又是高门贵族,当我一个平妻,也不算辱没了你。”
下一刻,游渡朝的拳头已经重重砸上了沈鎏的脸!
高大俊美的少年彻底被激怒了。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折辱姜杳!
他扑过来太快,沈鎏被他推倒在地上。
这一拳极重,沈鎏的唇边当即见了血。
但他一点都不恼,反而抹了下唇,撑着手臂,笑了起来。
沈鎏转头,挑衅的目光望向姜杳。
“怎么,让你的小情郎替你报仇吗?”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它几乎是震惊的:“这也能歪打正着触发剧情?宿主接收一下任务——”
“剧情点【嘲辱】开启。”
“沈鎏浅色的瞳孔懒洋洋睨着额头浸满汗珠的姜杳,笑了起来。”
“‘若是阿伏不回来,你为何不能来当我的妾室?’”
“‘怎么说也比嫁给那个美貌的花瓶强吧?’你俩在一起,真真就是两个漂亮花瓶了,倒不如一块来我身边……”
“游渡朝,放开他,你下来。”
姜杳的声音镇定。
“姜杳!”
“你下来便是。”
游渡朝青筋暴起,但仍然忍住了。
他恶狠狠地瞪向仍然笑着的沈鎏,又搡了他一把。
游渡朝走之前还扶了一把行动不便的翁绮,然后翻身下了擂台。
下一刻,姜杳手轻轻撑在擂台上,也不见她怎么行动,便翻身上去了。
不同于游渡朝每一步的威压和翁绮的笃定,她走路很轻。
是那种踏雪无痕的轻。
沈鎏仍然是半趴着的状态,撑着手臂懒洋洋望着她。
然后姜杳走近沈鎏,弯下腰,轻轻抬起手。
手指似乎很是怜惜地碰了下他出血的地方。
这动作暧昧,下面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游渡朝和翁家姐妹都愣住了。
而沈鎏勃然色变,猛然起身要去推开姜杳!
“呃啊——!!!”
姜杳重重地按在了他的伤处!
他明明受过这么多伤,绝不怕痛,不知为何,她手指明明看起来极轻的动作,却让他痛不可遏。
沈鎏一瞬汗出如浆,欲起身,却被那只手掌轻轻按着肩膀,顿在了原地。
外人看起来极亲密的动作,沈鎏却整张脸都白到了底。
然后他的脸被亲昵似的拍了拍。
“行啊,如果我考不上的话。”
姜杳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突然笑了起来。
她眼眸清湛,这样笑起来竟然色如春晓。
有种春生极妍的惊心动魄。
一时让台上台下都看痴了。
“这脸尚可,我也算不上吃亏。”
姜杳懒洋洋睨向他,“若我考上了呢?”
这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姜杳答应了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愕然转向她!
“阿杳!”
“姜杳!”
游渡朝和翁家姐妹同时色变。
但姜杳只是转头,冲他们笑了一下。
然后她转过来,轻轻掐住沈鎏的下巴。
轻描淡写,语带嘲意。
“若我考上了,你自己穿了妾室的嫁娶衣裳,在开鉴门每一个角落都走遍,高声说不如我,何如?”
沈鎏瞳孔放大又缩小。
那靠近他喉咙的手明明力道极轻,他的本能却让他想逃!
而那种被忤逆轻视的自尊让他生生忽视了这种感觉。
她怎么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姜杳怎么敢!
沈鎏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冲入脑中。
冲得他脑袋嗡鸣作响。
“这可是你说……”
“还没完。”
姜杳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她终于不再笑了。
窄而长的眼尾弧度都冷锐如刀锋。
“若我考上横阙院,你穿妾室嫁娶婚服,游遍开鉴门。”
“若我在任意一门你守擂的科目超过你,你穿妾室嫁娶婚服,走开鉴门前长街,高声说你不如我。”
“若我横阙第一,你穿妾室嫁娶婚服,在你姑母宫门前给翁家姐妹和游渡朝跪下认错,自愿退出横阙院!”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疯狂。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沈鎏让姜杳做平妻,姜杳便让他穿妾室婚服。
沈鎏让姜杳滚出扶梁,姜杳便让他承认不如她。
沈鎏让姜杳在家待嫁,姜杳便让他在德贵妃宫门口道歉。
狂妄之极、忤逆至极!
沈鎏也一时哑然。
他头一次用不是那种打量漂亮物件似的目光看她。
那人高挑纤瘦,居高临下。
白裳乌襟的校服,挺拔俊秀的年轻姑娘。
是……
是曲江榜首。
是扶梁第一。
然后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轻蔑。
是和姑母看向他们的眼神一样的轻蔑。
那种掌握了至高权柄和力量,根本不屑于和他们相互争斗的容色神情。
他们那些对她的嘲弄冒犯不到她,他们对她的轻视冒犯不到她。
因为在她眼里,他们全都是蝼蚁,全都是比不得她!
可他的姑母是沈家的金凤凰,是大燕朝的贵妃,等那件事成了,她便是皇贵妃!
她一个姜杳,退了婚、没有母族、自己不受宠,连学业都保不住,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
沈鎏心神巨震。
姜杳仍然紧紧盯着沈鎏。
她突然露出了一个极漂亮的笑容。
“怎么样,沈小少爷。”
“还敢娶我吗?”